第22章 龙龟玉石不会错

坐在马车里，辛彦之闭目养神，他脑海里出现了信陵君的样子，一副鹰勾鼻子，让他看上去并不好相处，他将自己放在信陵君的位置上去想这件事，想得自己头都乏了，他揉了一下脑袋，朝堂之事，并非寻常百姓家的鸡飞狗跳，动辄都是掉脑袋的事情，也不能用百姓的眼光去看待，他又想到了永昌侯府的那一日，像他叔父一样的人，有着断臂求生的勇气，此刻的江波殿，四面楚歌，仁义礼智信的缘遥也不具有江湖人士断臂求生的勇气。当他在会元殿抗婚想求娶敏安郡主时，他又没有坚决的态度；当第一次出宫去成安王府遇刺客行刺时，却因为魔杀剑而不敢声张；当宫中四处都在质疑他的身份时，他依旧只能隐忍……想着想着，辛彦之俨然成了缘遥，回宫之后的这桩桩件件，都是他，还要坚持多久，他不知道，或许，连缘遥也说不准。
  辛彦之今日心情沉重，进了天枢门，他行色匆匆地走进江波殿，他迫不及待地想将信陵君的谈话告诉缘遥。
  “殿下。”辛彦之向着缘遥行礼。
  缘遥用力咳嗽了一声，盖住了辛彦之的声音，他作揖行礼的手停在空中，辛彦之用力甩了两下袖子，将蟒袍整理一番。
  “王妃也在这里。”辛彦之换了一张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铃儿，眼睛快速移开了。
  “大殿下。”铃儿向辛彦之行礼。冰冷的江波殿在响起铃儿的声音时一下子有了暖意，辛彦之看着缘遥的眼神，缘遥轻轻一闭眼，辛彦之明白，是他同意铃儿进来的。“辛洛在室女殿也听闻大王龙体欠安，八殿下暂代朝政。”铃儿说到这里，辛彦之和缘遥的心都紧张了一下，都在心底希望她不要说下去，辛彦之希望她不要过多涉朝堂之事，缘遥不希望她是带着目的来结这门亲事的。缘遥微微闭上眼，似乎不想再听，辛彦之的脸色也不似刚才温和。“家父常言，大德必得其位，殿下是大德之人，不必过于忧心。”
  这句话，让辛彦之和缘遥的眼睛都亮了。这不是铃儿能说出的话。缘遥方才的紧张沉静下来，她并非来探听朝堂之事的，她是来宽慰人心的，好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他的目光落在铃儿的肩膀上，从奉国寺的初见，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沉稳之力。
  “多谢王妃宽慰，看来辛大人平日亦用心王妃教养。”辛彦之端着缘遥的架子来打圆场，打得吃力，他本就不是个圆滑的人。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父亲忙于政事，即便再忙，回府后都会与我们家人一起吃便饭，时间久了，自然听得就多了。”铃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想到了西南狮岗城，她不知是她的父亲让她想到了家乡，还是眼前的辛彦之。曾经，无数次他们一起在永宁大街……
  辛彦之连呼吸都变得慢了下来，这不是西南狮岗城的那个铃儿，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到底是谁？在西南狮岗城时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家人。满口的中庸之道，满嘴的父亲，她已经成了辛勖之女。
  “待父王早朝之时，愿如王妃所言，得其位。”辛彦之看向铃儿，她的眼睛却落到了他身旁的缘遥身上，辛彦之警惕地看了一眼缘遥，他在心中想，以后绝对不能让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
  “听说大殿下去了廷尉司，想必大殿下还在追查前几日行刺之人。”铃儿不紧不慢地说道。
  西南狮岗城的铃儿，全无这般缜密，可是有碧瑶在，她一定就是西南狮岗城的铃儿。眼前的铃儿到底要说什么？辛彦之听着长长的一句话，也不知道铃儿今日来江波殿所为何事，难道又是借口来看永一师父的吗？辛彦之的眼睛落到缘遥的面具上，越看心中越气，就一张面具，铃儿是看上了什么？男人的心思，在面对情敌时，不仅醋意浓，还格外眼红。
  “殿下。”阿郭轻声唤着辛彦之，才将辛彦之从缘遥的脸上拉回来。
  “哈，正是，王妃今日得空来江波殿……”辛彦之哈哈笑了两下，掩饰着方才的尴尬。
  “只是抽些时间罢了。”铃儿没有让辛彦之把一句话说完，就无礼地打断了。“今日，辛洛想跟殿下交换一样东西。”看到辛彦之的脸，铃儿还是对他是君王复利的儿子满心介怀。
  “王妃开口便是，这江波殿的东西，随王妃挑。”辛彦之大方地展示着属于缘遥的江波殿。
  “殿下是答应了？”铃儿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嘴角跑出一丝笑意。
  辛彦之似乎又看到了狮岗城的那个铃儿，想要做坏事时一瞬间眼里闪过的狡黠，就是此刻她这副表情，辛彦之犹豫了，他吞了吞口水，想不出铃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既然是王妃开口，本王都答应。”辛彦之看了看铃儿身旁的缘遥，他脸上没有反对的神情，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在廷尉司周旋信陵君，缘遥竟然跟铃儿在江波殿谈情说爱。
  “既是殿下答应的，一言九鼎。”铃儿晃了晃手中的纸条。“这是辛洛送给殿下的，助殿下尽日找出行刺之人。”

  辛彦之和缘遥的目光都落到了铃儿的手上。
  “是什么东西？”辛彦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猜想，铃儿大概是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但心中仍有猜疑，铃儿对他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呢？辛彦之看着铃儿手上的纸条吓得后背已经出了汗，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铃儿要耍什么把戏。
  铃儿将纸条放到了辛彦之手上。“殿下自己看，是辛洛今日在太师府上捡到的。”
  辛彦之打开后，心跳先变快了。“杀缘遥。”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惊出辛彦之一身冷汗。辛彦之看过之后，用哆嗦的手将纸条给了旁边的缘遥。“王妃想交换什么？”他转头看着铃儿。
  “嫡王妃之位，辛家是河宗氏的家臣，亦是北冕国的罪臣，配不起嫡王妃之位，林氏怀柔是北冕国的贵族，辛洛愿换林氏怀柔为嫡王妃。”铃儿说着，便跪到辛彦之面前，长在狮岗城，亦吃过苦，铃儿知道什么时候该跪。
  “王妃……”辛彦之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到了一起，一口气半晌才提上来，这件事，他不能定夺，这是缘遥的王妃。“国婚非戏言。”
  “殿下方才也非戏言，殿下是北冕国的嫡长子，一言九鼎。”铃儿的额头贴到了地上。
  “本王自会定夺，王妃先回室女殿吧。”辛彦之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他在心中叹气道，铃儿你当真不知我的心意吗？
  “辛洛祝殿下早日承太子之位，殿下承太子之位时，便是换林氏怀柔为嫡王妃之日。”铃儿说着，向辛彦之行三拜九叩之礼。“这嫁衣，辛洛就先放在江波殿了。”
  碧瑶手上正捧着王妃辛洛大婚之时的嫁衣，红色的嫁衣被太阳一照，像一团火，生出血红的光，让辛彦之不能直视。
  走出江波殿，铃儿向长宁阁望了一眼，那里住着同样来自狮岗城的林怀柔。今日铃儿去了太师桓杨的府上，见到了太师府的管家，正是在武安王府阻止她行刺君王复利的那个人。
  “你是西夷人？”铃儿打量着他，生于狮岗城，长于狮岗城的她，见过太多西夷人，善武的西夷人身形奇伟，眼前这个长者怎么看都不似西夷人。
  “正是。”中年男子声音平静。
  “那为何要阻止我杀复利？”
  “非也，只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为西夷国，为西南河宗氏。”景松看向铃儿，他想到了在西南狮岗城初见龙龟玉石的那个早上。“王妃娘娘可有兄弟姐妹？”
  “并无。”铃儿警惕地看了景松一眼，多年来小心翼翼地说话习惯已经让她心里垒起了高高的防备。
  “小人在成安王府前遇到一女子，有着河宗将军府上才有的龙龟玉石。”景松伸出手，将玉石递到铃儿面前。
  铃儿眉头拧起，这玉石明明是她让碧瑶送去给了林怀柔，为何会在这个男子身上。“究竟是何人，为何龙龟玉石会在你手上？”
  “只不过物归原主而已。”景松低着眉头，恭顺地站在铃儿面前。“世间之事，真真假假，娘娘凡事留几分心，一定要保重自己，小人亦会保护娘娘。”景松向铃儿行礼。
  这话，她母亲曾对她说过。“铃儿，凡事留几分心……”铃儿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仿佛又回到了西南狮岗城，回到了那日午后，太阳耀眼，但依旧抵不过银剑的寒光，就连鲜血在太阳底下都变得刺目，她忍住不让眼泪滚出来，独自生活了十年，许多话她早已习惯装进肚子里，她转身毅然走了。
  “你可知我是谁？”铃儿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
  “龙龟玉石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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