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杀还是不杀

荞衣在北河花园听到婢女带回的消息，想到辛彦之从今日之后就没有王妃辛洛了，她不由自主地笑了。从北河花园她绕路去了天枢门，辛彦之和阿郭正站在天枢门的台阶上，他与阿郭在交谈着什么，离得太远，荞衣听不清，只能看到，他一直都在笑，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几缕阳光包里着他，将他融化在其中，在光影下，他变得美好、不真实，他暖暖的笑，如这冬日阳光，让人心生温暖。从侧面看过去，他嘴角上扬，笑容温和柔顺，他嘴巴轻轻咧开，嘴唇又抿在一起，荞衣的心跳已经加快了。有棱角的侧脸上一双俊美的嘴唇，几分性感，高挺的鼻梁，多了一双心事重重的眼神，眼睛依旧明亮。荞衣心里的贪念还是被这笑容勾起来了，王妃可以换，为何就不能是她呢。
  “缘遥哥哥。”
  辛彦之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意，他一回头看到身后的荞衣公主，露出的牙齿立刻被嘴唇覆盖掉，笑容瞬间被转移不见了。昨日在毕宿门，荞衣也跟他说“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不会害你，我亦希望你如大树一般在这王宫之中扎根，长出自己的枝叶，只愿日后能供我休养，但我不希望你是我的哥哥。”他当时回到江波殿都不敢对缘遥提起，他是一颗棋子，却早早地暴露了，缘遥在这之前就让他除掉荞衣，他在荞衣的问题上心软了，一拖再拖，如今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若是这个时间提起来，缘遥一定会像他对星宿那样，提棋来保局。站在毕宿门，他甚至都没有语言来反驳荞衣。
  “天气骤冷，荞衣妹妹怎么不待在瑶华殿。”辛彦之是个善于总结的人，昨晚他就总结了自己的不足，今日他便用上了，他冷淡地看着荞衣，步伐略显紧张，有些拘谨。他懂得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但眼下，他心里也很担忧，荞衣对他的感情他隔着一箭之地就能感觉到，以他现在的能力，无暇分身应付荞衣。
  “闲来无事，在北河花园赏了一下冬日景致，就走到天枢门了。”面对着辛彦之，荞衣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双手在胸前摆弄着，有些手足无措，王宫中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他王妃的消息，不知辛彦之听了有何感想，她见过他看辛洛的眼神。不是悔婚应有的冷漠，也不是事不关己，亦没有看他人之妻的不相授受的礼教，不像是初识，倒像是见到故人，有一股爱慕。
  “外面冷，久了会冻坏身子，妹妹要到江波殿坐一下吗？”辛彦之言不由衷地邀请着，江波殿不是他的，这个邀请他心中也虚，荞衣似乎读懂了他的心虚，她一抬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圈，摆手拒绝了辛彦之。
  “不扰缘遥哥哥了，王宫中有一些王妃的传言，缘遥哥哥听了定会心烦。”荞衣在试探辛彦之，王妃是谁，都与辛彦之无关，她想知道辛彦之对王妃辛洛怎么看，荞衣偷偷看了一眼辛彦之，辛彦之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他用一张严肃的脸站在阿郭身旁。
  “都是些无中生有的妄言，王兄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让妹妹忧心了。”辛彦之也听到传闻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意味着铃儿不用当王妃了。但当荞衣特意来到天枢门时，他的表情一下子警惕起来，荞衣知道他的身份，他有些局促不安，他用大姆指轻轻刮了几下手心，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他用力握紧拳头，看来，荞衣公主并不是盟友，缘遥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荞衣本就不可靠。看着荞衣的背影，辛彦之在想，此次让荞衣去，会是放虎归山吗？
  “缘遥哥哥不担心，荞衣就放心了。”荞衣跟辛彦之掩饰道，她随意的试探，她在辛彦之脸上看到了紧张，是在紧张辛洛还是紧张换王妃这件事的本质呢？在辛彦之的眼神中，荞衣再一次感到失落，这样热切的眼神不正是自己望向辛彦之的眼神吗？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即使辛彦之真的爱慕辛洛又能如何，她还是跑到父王面前去拆穿他不成？她做不到，站在她眼前的是辛彦之，是她想起来就会咧开嘴笑的人，她舍不得离开辛彦之。荞衣带着失望的心离开了天枢门，她在回瑶华殿的路上一下子有了新的想法，她也可以成为辛彦之婚约中的那个人。
  辛彦之和阿郭回到江波殿时，缘遥来回在江波殿走着，见辛彦之和阿郭进来，他走到椅子前坐下，可他却坐立不安，他也听到了市井中的歌谣，一个小小的王妃身份，如今跟北冕国的安稳联系到了一起，伴随改朝换代而起的谣言，意味着混乱和王妃辛洛的灾难，也是其他有心之人打击他太子之路的机会。
  “辛洛有难了。”
  “殿下此言何解？”辛彦之刚刚在天枢门的喜悦一下子不见了。
  “谣言故意挑起天灾，意在天宿厅。百姓对自然灾害的恐惧正好被背后之人所利用，站在辛洛王妃身后的天宿厅也会被这股流言肆虐、震动。”
  这正是辛彦之所希望的，对林怀柔的预言来自奉国寺，在北冕国，这是唯一可以跟天宿厅抗衡的权威，辛彦之这一次出奇的安静，他既装听不懂，又装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亦关心铃儿的性命。

  “若是大王醒来，会杀辛洛王妃吗？”
  “何止是辛洛，江波殿在这之后的生存都要看天意了。”
  缘遥的这句话一下子触到了辛彦之，这说的可是他的命运。
  “殿下为何这么说？”
  “父王若是醒来，定会被百姓对假王妃引起天灾的恐惧所左右，这正是背后之人所期望的。不管谣言的策略是什么，事实上，背后之人很有可能把假王妃用作扳倒天宿厅的手段。天宿厅倒了，宗法制亦会松动，嫡王子的名分有何用？”
  巫，上下为天，中间是人，人人平而为一，相互维持，是为巫，这个字眼在辛彦之那里被划上了仇恨，一并被他所不喜的还有天宿厅，辛彦之本意是想借缘遥之手终结天宿厅，将祸患和天命一并都清除了。如今，有人先动手了，但这件事，与他息息相关，与铃儿息息相关。在北冕城堡，天宿厅，代表着王族的权威和天命，星宿那套紫微座命的预言就是他能坐上太子之位的基石。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事情发展跟他预想的不一样，他以为，只要守住嫡王子的名分，守到君王复利醒来，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趁父王还没有醒来，平息这股流言。”
  长宁阁外响起一声长长的通报。“大殿下驾到。”
  坐在屋里的林怀柔已经精心打扮了一个早上，怀柔七上八下的心在听到辛彦之脚步声时，竟也打起了退堂鼓。他们一起在狮岗城生活了三年，此时，她也辨不出眼前之人是否是她的彦之哥哥。自小在王家长大的人，不是单纯善良之人，怕不及她的表兄好掌控。
  “见过大殿下。”怀柔跪在地上，她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免礼。”辛彦之突然不知要说些什么了，今日来这长宁阁，他并不情愿。宫中这么多女人，为何南恩大师正好看到了她？选铃儿做王妃，是因一块龙龟玉石，选林怀柔，除了人为，没有其他解释。辛彦之很好的调整表情，但从怀柔的眼睛中，他看到的是留恋和熟悉。辛彦之不想承认，这件事跟怀柔有关，他不相信，这是跟他一起在狮岗城生活了三年的怀柔，她到底还有多少心计用在铃儿与他的身上？“本王的王妃是辛洛，无论你是不是面相非凡、北冕国之福，都不要妄想。”
  “殿下错怪小女了，小女今日第一次到奉国寺，是代王妃娘娘前去上香为大王祈福，对殿下及王妃之位，不敢有僭越，还望殿下能网开一面，饶小女性命。”怀柔赶紧跪到辛彦之脚下，看到这张脸，她想成为王妃、想取代铃儿的心更强烈。如果没在白莲池旁看到辛彦之对铃儿的紧张，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在乎辛彦之。
  “本王今日就放你出宫。”这话，辛彦之说出来也只是试探，他心里清楚，现在让怀柔出宫，大概她也活不了。他想亲口问一句，你是被何人所逼？即使站在这长宁阁，他仍不愿相信，今天这个局面是林怀柔所为。他不能问，更不能暴露身份。现在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怀柔是不是狮岗城那个怀柔了。
  “殿下，那就杀了小女吧，小女出宫也活不成，不如就死在这长宁阁。”柔弱的怀柔在云起城那个家里见过了她母亲的一哭二闹二上吊，寻死觅活这一套，她信手拈来就能用，她以死逼着辛彦之，她压根就不想离开王宫。
  “本王会保你一世无忧，你就好好在宫外生活。”来长宁阁前，缘遥想把林怀柔杀了，甚至让她消失，但看到林怀柔，辛彦之还是心软了，这不同于荞衣，她跟他一样，都是来自狮岗城。但今日他亦明白了，怀柔变了，她亦是狠心之人。怀柔看他的眼神，是他熟悉的留恋，有想取代铃儿的心。辛彦之陷入了两难，当初不想让缘遥成婚，是担心铃儿成了缘遥的女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踏出这王宫，现在事情已经由不得他，怀柔乘势挤了进来，一旦用这种方式挤走铃儿，铃儿定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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