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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炽烨亡


第二日,西南狮岗城的信安王府,铃儿同时收到了邓汉炎的死讯,还有炽烨被捕的消息。
  从炽烨起兵那一日,铃儿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西南能打赢吗?她脑袋里总会断断续续跳出十年前狮岗城之战,那一年她才六岁,还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当她听到百姓的嚎哭声,她懵懵懂懂地知道,会有更坏的事发生。直到她看到她父亲死在她面前,鲜红的血溅到她的脸上,现在想起,仍觉得发烫。与十年前一样,西南还是败了。
  而这一刻,西南失去了信安君,她亦失去了夫君和一直护她周全、如哥哥一般的邓汉炎。大颗的泪珠从铃儿眼里滚落下来,碧瑶死去的那个晚上,是邓汉炎将她救出了北冕城堡,而此刻,他与碧瑶一样,都成了她想见再也见不到的人了。
  铃儿一转身,膝盖撞到了桌子上,将桌上的茶杯也碰到了地上,玻璃碰撞着地面,发出清脆而仓促的声音,如人的生命一般,匆忙地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王妃娘娘。”培星喊了她一声。
  “我没事,我没事。”铃儿转身,她失神地站在原地,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过了半晌,她重新坐到椅子上,她的呼吸越来越缓,她咬了咬嘴唇,不让眼泪滚落下来,晶莹的泪花在她眼睛里散开,映得她眸子黑亮。
  “去北冕城。”铃儿的呼吸变重了,她方才还搓在一起的手停住了,起身时,她的心还在咚咚跳着。此时,她毫无头绪,炽烨将信安王府交给她时,她亦是当成自己家在守候,于她来说,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责任,西南一直都是她的家,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变过。这一刻,她必须离开。
  与铃儿一起来的还有培星,这是炽烨离开西南时,留下来护铃儿平安之人。现在,培星寸步不离地跟着铃儿,培星多了一个想法,将王妃辛洛拿在手上,当成了换回炽烨的筹码。
  车队行至半路,遇到黑衣人围追阻截,打斗中,培星也负了伤。
  “什么人?”培星厉声问道。
  “废话少说,交出辛洛,放你一条生路。”黑衣人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全无一点儿善意。
  “大胆狂徒,既然知道马车里的是信安王妃,还不快让开。”培星握紧手中的剑,他心底在快速分析着,能在这个时间出手抢辛洛的,不会是北冕城那位新王缘遥,多半是岩前城的怀安君,只有怀安君才会如此关注辛洛的一举一动。
  黑衣人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子,像触动了马车的机关,三发箭从马车里射出,正中他们额前。
  “中计了,马车里并没有信安王妃。”黑衣人迅速后撤。
  培星一招手,示意身后的侍卫追上去,佯装追了一小段路后,他们迅速回撤,继续赶往北冕城。
  此时,铃儿的马车刚刚驶进忠正门,经过叠翠桥时,北冕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夜起就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将北冕城锁在冰雪之中,路上到处都有被雪花掩埋成雪人的尸体,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缘遥的人,哪些是西南的人。
  过了叠翠桥,就是邓荣家,铃儿先去了邓府。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回忆镜云阁的那些时光,那里有邓汉炎。她脑袋中有不同的声音跳出,“三条六命”,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嗓音略显沙哑,她脑海里浮现出邓荣的样子,像极了他父亲。
  进到邓府,邓汉炎的尸体还停在堂屋里,脸上的血都被擦拭干净了,这个曾经护她左右的男人,不是别人,是邓家的养子,西南河宗蒙的家奴,亦是救了她姐姐的那个人。
  “太宗大人。”铃儿见到邓荣,正如她第一次来京城那一日的郊外,他也身着缟素。她跪在邓荣面前。
  “王妃娘娘折煞老臣了。”
  “太宗大人仁德,我是河宗蒙之女,谢谢邓大人对我姐姐河宗羽的救命之恩,若邓大人不嫌弃,请允许我称一声父亲。”上一次见他,也是在这里,是邓汉炎从北落狮门救走她。
  “你,你是河宗蒙的女儿?”邓荣仔细盯着铃儿,眉宇之间,他看到了他的小女儿邓伊莲,十岁来到邓府,十五岁离家,一走便成了永别,看久了,他的心和他的精神总是恍惚。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正是,父亲,请原谅女儿不孝。”这一声父亲,让飘零了几十年的灵魂一下子有了归处。
  铃儿一开口,邓荣老泪横流,这一声父亲,他整整等了六年,等邓伊莲能原谅他五年前的心坚。“伊莲……”眼泪已经模糊了邓荣的双眼。“都是为父的错,一口应下与吕家五子的婚事,可你不知从哪里听来,吕继才生性风流,死活不嫁,吕家本与王室一家,惹怒了王族,邓家全府被流放,你母亲在流放途中惹了瘟疫,无人敢施救,是大殿下暗中伸出援手相救,”
  “女儿不怪父亲,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太任性。”两人抱头痛哭。
  缘熠派出的人没有抢到铃儿,缘熠不得不出岩前城,这个时间,他与铃儿一样,已经从岩前城出发回京城,路上,他没有得到任何铃儿的消息,他在心底舒了一口气“那就是好消息。”

  收到铃儿入京的消息时,辛彦之脚一软,差点儿倒在桌子旁边。他等了半月有余,铃儿终于平安进京了。
  铃儿入京,也意味着炽烨的死期到了,没有杀他,辛彦之是看在死去邓汉炎的份上,当日对邓汉炎的许诺,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但邓汉炎死了,是为北冕国而战死的,死人的遗愿总是要考虑一下的。
  走出武仙宫,王城裹了一层银妆,大殿前没有一丝风,只有雪花在安静地下着,下得井然有序。辛彦之的身边只跟着谢冲,他站在武仙宫大殿广场上,像铃儿离开北冕城堡那日一样,纷纷扬扬的雪花下着,整个北冕城堡都是白茫茫一片,辛彦之已经在大殿外站了半个时辰了,雪花落在他肩膀,他既盼着铃儿来,又怕铃儿来,他怕铃儿向他求情,因为另外一个男人来求他。
  铃儿是在傍晚时来到北冕城堡的,一过北落狮门,她便去死牢里见了炽烨。这是她的夫君,辛彦之没有为难她。
  当看到铃儿和培星的身影时,炽烨明白了缘遥的安排。他抬头看了一眼铃儿,炽烨紧闭了一下眼睛,看来,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天下已经是缘遥的了,何须交换。
  两个人在邓汉炎这件事上心有灵犀,谁都绝口不提。除了邓汉炎,铃儿想不到两个人的联系,所以他们的见面就变成了大篇幅的沉默,各自在思考各自的心思。
  “如今,天下变成了靖安君的,王妃是来看孤的笑话的吗?”炽烨嘴上说的跟心中想的永远不一样,他希望铃儿回到西南,永远都不要再来京城。
  “权力对君上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无论是金渡镇的旧宅,还是在狮岗城的信安王府,铃儿的见到的炽烨都是带着目的性,他有一颗坚硬的心,眼睛只关心与自己相关的事。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在离开北冕城堡时,却没有一心自己逃命,还会想着带她一起出去?在信安王府的地牢里,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情,即便与庶出的炽练因嫡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在他死后,他竟然也悄悄流下了泪;在西南出兵时,她看到了他藏在心底的无助,他冷酷外表下的脆弱,铃儿都能一一看懂了。
  “重要,若是没有这权力,如何守护得了至爱之物?”
  这是男人间的战争,既为权也是爱,铃儿不懂。第一次,是缘熠用手中的权力杀了心宿,这一次,缘遥用手中的权力硬将铃儿抢走了。看到铃儿,炽烨焦急的心会慢慢沉静下来,至少,这个时间,他身边还有铃儿。
  “君上应该过安稳的日子,即便君上装得再冷酷,铃儿能看懂君上的初心,回西南吧,都城不是君上该待的地方。”
  “开弓没有回头箭。”炽烨重重地闭上眼,或许,这是他与铃儿最后一次见面,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生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定有转机,我去求大殿下。”铃儿着急地伸出手,拉住了炽烨的袖口。
  辛彦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铃儿身旁,牢里的炽烨先看到了他,一身黄色的朝服,显得他威严十足,他轻轻推开铃儿的手。
  “大王屈驾来这污秽之地,让罪臣心生惭愧,”炽烨的口气还是软了一些,他看在铃儿的份上,
  “殿下。”铃儿跪在辛彦之面前。“求殿下饶信安君不死。”
  辛彦之最怕听到的话,竟然在二人一见面时,她就提了。也是,她去西南一月有余,她现在的身份依旧是信安王妃,炽烨的妻子,辛彦之微微一闭眼睛,他不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铃儿,寡人若饶信安君不死,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寡人。”辛彦之将铃儿从地上拉起来。“寡人不是别人,寡人与你一道来自西南,难道你都忘了吗?”辛彦之眉头皱到一起,即便说完话,他的喉结还在动,能看出他心中的怒气。
  “来自西南?”炽烨想起了在忠正门遇到的缘遥,那日,他胳膊受了箭伤,而眼前的嫡王子缘遥看起来都不像受伤的样子。炽烨抬头望着辛彦之的侧脸。“北冕城传言,江波殿的嫡王子并非真的嫡王子,莫非……”
  此时再听到种传言,辛彦之没有担忧,从缘遥死在大火中、从他一把火烧了天宿厅、从他成王的那一刻,北冕国再也不会有这种传言,即便今日听到真相的信安君炽烨,也会随着真相一并消失。
  “信安君多虑了,是与不是还重要吗?还是安心上路吧。”辛彦之平静地转过身看着牢里的炽烨,仿佛换了个人。来之前,辛彦之已经处理掉了复氏王朝最坚实的后盾,司马剑洪将军,手染鲜血的杀伐决断,男人一个比一个心坚。
  “救火啦,着火啦,快来人救火……”牢房外传来急促地救火声,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瞬间便被牢里死囚们的呼救声淹没了,阴湿的地牢变得嘈杂。
  浓浓地白烟从地面翻腾着升起,狭小的空间熏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大王,请速速离开,牢里着火了。”毕月来到辛彦之身边。
  “带辛洛先离开。”辛彦之看了一眼铃儿,转头对毕月说。
  “不,求大王放过信安君。”铃儿转身拉着辛彦之的胳膊。
  辛彦之看着落在衣袖上的一双手,仿佛回到了西南狮岗城,那个时候,铃儿还是个乞丐,辛彦之也只是游荡在西南狮岗城的西夷人,还从未杀过人,而如今,他杀人如麻。
  “铃儿。”铃儿的名字不小心从辛彦之嘴巴里掉出来。眼前的铃儿嘟起嘴巴,仿佛在数落他一副学究相,凡事太有规矩,而铃儿是做什么事都没有章法的,她冲动,自由,热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瞬间,铃儿仿佛也回到了狮岗城,永宁大街的热闹从一早就开始,辛彦之的憨厚老实让铃儿觉得他跟她在市井中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对他多出一分信任,他人老实,还经常请她吃饱肚子……
  炽烨也听到了,铃儿这个名字,他也不只过半个月才从邓汉炎口里得知。“你竟然知道她的身世?河宗蒙的女儿。”
  “毕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王妃离开。”辛彦之大喝了一声,打断了炽烨的话。毕月只好拉着铃儿往地牢外走。
  站在牢房外,辛彦之看向炽烨,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会跟你一样,长眠地下。”说完,他转身拂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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