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155章

“星沉，你就那么想要推开我吗？”顾西洲叹了口气，攥着等星沉的手，无奈地笑了笑道。

        “顾西……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真的试着和别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认定顾西洲就是一个薄情寡义，朝三暮四，不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从而可以说服自己，不再去爱他？”

        等星沉并没有这样想过，可是顾西洲的话又让她无从反驳。听了他的话，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她反反复复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不要再去喜欢顾西洲的证据。等星沉沉默地想了片刻，但还是没有答案，于是她只有接着自己刚刚的话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但我希望你愿意留在我身边的，不只是你的人，还有你的心。我希望你能爱我，星沉。我不想因为任何事，让我自己在你这里变得难以信任，难以依靠。我希望我在你身边，是能够让你开心，让你笑着的。我之前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但是此时此刻，我想把它告诉你——星沉，只有看到你开心，我才有一种真正活着的感觉。”

        “唔？”等星沉不解地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别说那么悲观的话……”

        顾西洲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因为悲观。星沉，我原以为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活了这二十年，竟然连一个能够交心的人都没有，看到人的第一眼，总是想着他能有些什么用。能达到目标的事情就去做，达不到就总结教训，等待时机。或许是老天从你这里拿走些什么，总会给你点补偿。所以我做起事情来，也比别人格外顺遂些，但或许是从我离开了家那天起，或许是从我知道了沉湎于情绪对于事情的发展没有任何的好处开始，我便再也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的成功而感到过喜悦，或者因为失败而懊恼。”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等星沉道，“想要有喜悦，就会有痛苦。有痛苦就会难过，倒不如什么都没有的好。”

        顾西洲道：“可正因为这样，有的时候，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我还在活着。”一个人离开安峪村的时候，顾西洲想得是希望融入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后来跟着林执白到了汝南县之后，他的目标则变成了学好武功崭露头角万人敬仰，他内心的欲望让他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努力，可是真的得到成果，又能怎么样呢？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有的时候他也在怀疑，这所谓的欲望的真实性。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这，或许就是他用来控制所有人的工具。不需要真的给你华袍加身，不需要真的给你长生不老位列仙班，就可以让你按照他想要的轨迹继续前行，只为了平息这得不到满足便会带来痛苦的欲望。

        又或许，这欲望本身就是虚假的，是在你按照神明的摆弄前行时，为了不让你怀疑，而展现在你面前的，虚假的理由。

        顾西洲不知道，或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但他如果不想面临这样的痛苦，他就只能继续这样做。而且既然做了，他就要做到最好，绝不让任何人，任何神，将自己看轻了去。

        直到他遇到了等星沉。

        有欲望却不执着，承认欲望却不盲从，即使为此而感到痛苦也不屈服。

        真是奇怪，他只有在爱着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自己也是活着的。是鲜活的。

        如果说这样炙热强烈的感情，也是上天用来摆弄他的工具，那么他也愿意引颈就戮，并且甘之如饴。

        “不需要这样，顾西。你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而且我觉得，就算承认自己的虚无，也好过把自己的存在与否交给别人去断定，不然你迟早会因此感到痛苦的。”等星沉不认同地道。

        “对于我来说，你也不是别人。”顾西洲认真地道，“而且你也说了，这只是你觉得的，而非我认为的，不是吗？”

        等星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是。”

        顾西洲道：“我把我的想法，一字一句，没有任何隐瞒地都告诉你了。如果还有什么能够让你感到些许安心的事，也请告诉我，好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一定会把它做好。”

        “……那不能做到的呢？”等星沉轻轻哼了一声，撒气似的捏了捏他手指问道。

        顾西洲笑了笑，只有这种时候，他的星沉才会在他面前展现几分难得的孩子气。他答道：“就算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做到，我也会尽力把它做好的。”

        “顾西。”

        “嗯。”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不该想这么多，也不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事实上，我当然也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每天睁开眼睛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也在变，自然没有理由要求你不变。你也不必保证什么，谁也不能替未来的自己做任何的承诺，更何况是这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的感情。但只要此时此刻你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的，我们享受此时此刻的真心在一起，就算到时候分开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可我还是做不到。我一想到如果后来有一天你不会再喜欢我，我开心还是难过，一切你都不会再过问，那我还是宁愿，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至少如今的这种日子，我已经习惯了。可如果当我习惯了你在，而你又离开了之后，我又要怎么活下去呢。重新适应一种生活真的太难了，我想我已经做不到了。”

        “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用什么，喜欢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自己有好多好多的缺点，不够漂亮，不够体贴，做事任性。我想着要改变一些，或许能够让你的喜欢能够长久一点，可是却好像怎么改都不对，反而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所以顾西洲，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了。或许只有离开你，我、还有这一切才会真正地回到它原本该有的样子吧？”

        “不会不会不会。”顾西洲道，“我在这里，我来过。星沉，就算我现在离开了，难道你就能像我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就这样把我忘掉吗？”

        “我可以！”

        “你不行。”顾西洲道，“我也不会让它成真的。”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啊。”等星沉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道，“我不想每天想着你，不想一闭上眼睛就都是你；我不想做什么事情都考虑你，不想每天为你担心；我不想看到你就开心，看不到你就难过。我只想能够安安静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情绪被别人牵动的感觉，真的好难受，相比起来，那些快乐，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听到她这样说，顾西洲心里控制不住地涌上了一股隐秘的喜悦。他原以为自己还要走好长的路，才能到这个视感情如洪水猛兽的小傻瓜的身边去，可是却没想到，他已经在她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但他知道等星沉是真的在为这件事苦恼，于是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轻声道：“星沉，我们一起，试着习惯它，试着接受它，好不好？”

        “不好！”等星沉猛地翻过身，用力按着顾西洲的肩膀把他压在地上。顾西洲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力气仰躺回了地面，下一刻，那双带了些凉意的手一齐握在了他的脖子上。温热的颈侧可以摸到脉搏有力的跳动，等星沉惊得下意识地将手指微微一松，但是回过神来之后，又重新收了紧。她看着顾西洲的眼睛，勉强笑了笑道：“干脆我现在杀了你，然后我再一头撞死在这石壁上。这样的话，也算是很确定的，你到死都会爱着我了吧。”

        顾西洲弯了弯他那双汪着一池情深的好看的眼睛，视线却一动不动地落在等星沉的脸上，他点了点头，因为喉咙被她钳着，所以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但却还是不掩温柔地道：“好。”

        但是他的回答似乎却让等星沉愈发不快起来，只见她冷了脸，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吃定了我真的不会杀了你？”

        顾西洲轻轻地笑了，但等星沉却惊讶地看着他的眼角闪过了一滴泪，顺着脸颊低落在地上，又很快地消失不见。“星沉，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去。别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想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等星沉犹豫着伸出手，替他抹去了眼尾的水痕，心里一软，喃喃道：“你别哭啊。这也太狡猾了吧。”

        “星沉，试着接受我吧。不管要花多长的时间，我都可以等。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的改变，我在客栈里就说过，我喜欢能够让你感到舒心，欢喜的东西。我只希望你能开心。我知道重新接纳一个人到你的生活中对你来说很难，很痛苦。但如果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回头看一看，我都会在，我们两个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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