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人间日落西山时，云宫也被染成了暖橘色，白雾所见之处披着层暖纱，唯独被层层结界薄雾掩盖下的祭坛仍保持着独有的冰冷，不沾一丝暖意。

        虽冠名祭坛但其外形似空中阁楼，入目望不到顶，通体光滑透亮却看不清内部，外壁雕刻精巧布满符文却无窗无门。

        入夜后整个云宫只有祭坛如夜空冷月般成唯一亮色，遗世独立的祭坛内部复杂纷扰，空中刻有散发金光的天律围绕着一根笔直天柱游动，顶端锲着一颗不断运动的黑白灵团。

        中央柱体前方突出一六角石块，通身白衣墨发的天道闭眼跪坐这此，胸前白衣血花斑驳，原本偏冷白的肌肤越发透亮冰冷。

        顶端的黑白灵团有规律的降下金色光圈，凌厉强劲地从头顶穿过修玄全身。

        他腰背挺直丝毫不见狼狈之意，冷漠无情的神颜不见皲裂，眉心处隐隐红光闪烁，跳动挣扎。

        金色光圈携着十倍天雷的能量降下，每一次都是极致难熬的酷刑，一般的上神挨上一道仙骨俱碎，两道便灰飞烟灭，他却硬生生挨了一炷香的时间。

        “你可知错？”浑厚深远的声音传出。

        修玄轻轻摇头不语。

        若是错，他就不会做。

        浑厚的声音也不再多言，带着肉眼可见的闪电光圈再次临下，势必要褪去他不该存在，也不准存在的东西。

        修玄垂下的眼眸，一团红色在肆意疯长，愈毁愈烈。

        修玄从祭坛出来已是翌日清晨，他站在祭坛出口，任暖芒罩他周身。

        众童子见天尊从主殿出来本想汇报小上神情况的，但天尊犹如刚从极地寒地出来似的冷峻神情，吓的一个个缩回脑袋不敢靠近。

        待天尊离去，众童子才小心翼翼地凑在一起互相眼神交流：“天尊刚被小上神影响的染了一点暖气儿，怎么一早起来又没了？！”

        “天尊哪次从祭坛出来不是这样？你们还没习惯？”

        “习惯归习惯，只是我还盼着天尊近日的好心情能多持续几天的，怎么就……”

        “天尊真是比极地寒冰还难融化的存在啊。”

        ……

        修玄没特意说明不准汲云祈去什么地方，所以童子们也放任小上神随便逛，整个衔云宫就小上神现在的小短腿，要逛完全部还得好多天呢。

        “只要您不靠近祭坛就好。”娃娃脸童子怕小上神饿着，按人间的一日三餐过来送食物，见汲云祈兴致勃勃想出去逛多叮嘱了两句，“求您了，千万别去那里，那儿可是个去不得的地儿”。

        汲云祈一听冲童子甩了甩尾巴，他当然知道祭坛是修玄的禁地啊，里面可住着比他还牛皮的大佬混沌啊。

        “嗷~”我还想活命，打死我都不去。

        童子见小上神答应就放心了，他还有一个好奇的事一直没敢问，见小上神心情不错便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身边问：“上神，您不好奇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吗？”

        要是他在元气大伤时被区区人类算计仙骨，非把这笔账亲自算清才行，怎么白虎上神自从来了这里吃吃睡睡，丝毫不关心琉缝山庄到底被怎么处理了？

        汲云祈被他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忘管这事了，他从小到大因为家里原因这种事儿没少经历，这次对他来说不算最危险的。

        而且他既然在这儿肯定是被修玄救了，他作为天道肯定很公平的处理了这事。

        既然此事处理过了他不想再过问一句，他不需要对方跪下忏悔哭泣求饶道歉，因为他不会原谅。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举动，不是不生气，而是他现在没能力亲自算账。

        汲云祈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这一笔，他不会忘。

        眼下只要自己还活着，他就满足了。

        童子听他嗷呜了两声，以为他想知道拉着小上神的爪子眉飞色舞地给他讲自己听来的消息，还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天尊生这么大的气。

        汲云祈一脸震惊，他以为修玄只是会给一些惩罚，没想到直接团灭，他就是想算账都没人了！

        童子见他如此悄咪咪凑过来小声说：“上神，天尊真的对您好特别啊。”

        汲云祈：“？？？”

        特别？

        压天山千年的那种特别？

        给你，你要么？

        童子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等汲云祈吃完利索地收拾离开，天尊今日浑身散发着冰霜气息，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汲云祈对他这种怂巴巴的行为表示失望，还想他多说点儿八卦听呢，还有他这么惧怕上司的下属可不利于公司发展啊，会被榨/干到一滴都不剩的！

        虽然按这书上的设定，主角还有他这个炮灰都算是修玄下属的下属，但他绝不能像这个娃娃脸一样！

        汲云祈吃饱喝足跳下桌子，翘着尾巴走出去，留下一连串的梅花脚印。

        小白虎身小，光地面上漂浮的白雾都快淹了他，抬头也只能看见一个个柱子，其实这里有屋顶，只是太高了他一个小短腿看不见。

        他漫无目的地乱走，每天都走不一样的路，谁让这里实在太大了，连二十分之一也没逛完。就算童子给他讲了一遍这里的构造路线，但他一路痴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汲云祈走很久了有点累想回去，但眼前都是白雾，没有指示牌没有能留下的脚印，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啊！

        “嗷呜呜……”修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懒？

        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神要住啊，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矮个子人的需求啊！

        汲云祈耷拉个脑袋闷头乱走，每一次踩下地面微凉的白雾都非常用力，大毛脸就是一大写的“暴躁”。

        团团云雾散去，前方突然凭空出现一座白玉建造的“凉亭”，只顾着低头拍白雾玩儿的小白虎根本没注意，走着走着duang地一声撞到了玉柱上。

        汲云祈一屁股坐地上，茫然地看着这根跟别的不一样的柱子，空气中又弥漫了淡淡的那股熟悉香味。

        修玄在附近？

        汲云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反正一想到修玄在附近他下意识猫儿低身子，把自己与白雾融在一起匍匐前进，远远看着前面那道站立的白色背影更加蹑手蹑脚地靠近。

        修玄站在凉亭中央，面前浮着一本两块砖厚的书，旁边还悬着椭圆形水晶样儿的云镜。

        那书时不时自动翻过一页，每翻新的一页内容就会自动浮现在他眼前，歪歪扭扭的字符还有一堆看不懂的图案，汲云祈偷看了两眼就没了心思。

        汲云祈正准备离开，娃娃脸童子又走了过来，从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修玄一眼。

        童子叽里呱啦汇报着，他断断续续没听到多少，只听见有个神仙恳求天道庇佑他息山一脉最后的骨血，后面还论述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白了就是想厚着脸皮把最后的血脉送到这儿来，毕竟没谁敢来云宫找茬，绝对安全。

        修玄只看了一眼童子没说什么，童子已知道了他的意思，悄然朝着汲云祈藏着的地方退下。

        童子没察觉到汲云祈的气息，退下时还在想同是上神，为什么白虎上神就可以被天尊亲自带回云宫，好吃好喝照顾着，怎么到息山上神这儿……？

        他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念叨出来了：“……既不准入，那上神怎可？”

        汲云祈听着一只爪子摸了摸下巴，看着童子背影又瞥了眼继续翻阅书籍的修玄，动了动嘴巴没把他品出来“双标”给吐出来，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修玄“双标”的对象之一。

        修玄转过来看见柱子后面隐匿在白雾周围的白色尾巴，睫毛不可察地动了一瞬。

        汲云祈还在思考修玄双标背后的原因，一瞬熟悉的味道霸道地裹挟过来，视线倒着迅速闪过——

        他又又又被修玄逮住了。

        汲云祈随意地挣扎了一下，反正也挣不开，悠哉地冲他打声招呼：“嗷～”

        修玄已经收起了面前的卷宗，拎着他朝外走去，“找到去处了？”

        汲云祈被他这么拎着视线扩大了不少，能好好观察反派老窝了，听到他问敷衍地嗷了一声，没有，我连你家都没跑出去，上哪找去？

        再说你不是给我找到了吗？

        汲云祈充分发挥了赖皮粗神经特性，心大的没边儿，把既来之则安之与尽人事听天命两者结合起来挥得淋漓尽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修玄被汲云祈这理所当然的反问眼神也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拎着他直接走到了主殿，在一侧的书柜里抽出比汲云祈还大的书放他面前，又给了他一张画着复杂物体图案的牛皮纸：“在书里找这个图给我。”

        “嗷？”汲云祈尾巴咻得一下直勾勾竖起。

        “你吃我的，要收回报。”修玄蹲下跟他同一水平视线，说得非常理所当然。

        汲云祈：“？？？”

        还搞这样的？

        “拒绝？”修玄又问。

        汲云祈：“……”

        ……

        娃娃脸童子进来送卷宗，看清主殿里面的景象脚底呲溜一滑栽了下去，走在他身后的童子抱着比他还高的卷宗没看清也跟着栽下去，随后进来的一连串童子一个个跟骨诺牌似的绊在一起。

        主殿入口像一团乱毛线堆着，卷宗跟胳膊腿儿搅和着分不清。

        入口七八颗脑袋从毛线团里钻出来，不约而同地冲修玄跟汲云祈那边望去，齐刷刷地瞪大眼睛死死闭着嘴巴不敢泄出一声惊呼。

        修玄站在主殿中央的大桌子后面，握着银玉笔在纸上随意描着，神情专注丝毫不关心入口的车祸现场。

        大桌子的左边被修玄占据，右边一大块桌面趴着上神白虎，尾巴贴着桌面左右横扫，他面前一边摆着牛皮纸一边是本厚重无比的《世甲纪传》。

        汲云祈已经把纸上的图案记得差不多，专注翻越另一边的大砖头书，听到门口动静才抬头看过来，正好与娃娃脸童子对上视线，双方都震惊无比——

        -进来就跪下，兄弟不必行此大礼啊！

        -小上神居然能跟天尊挨得这么近？！！！天尊还能容忍上神在他身边这么久？？？这还是我认识的天尊吗？！！

        修玄察觉旁边的动静才抬眸扫了眼入口，倏然童子们便原地消失不见，他们抱进来的卷宗倒是自动按类别飞入书架中。

        “咔哒。”一声脆响，入口从上方降下一道能看清外界的“门”，但外界并不能看见里面。

        汲云祈：“？”

        这儿还有门？

        汲云祈有点好奇，想摸摸那降下来的门，偷瞄修玄结果又刚好对上来，他指了指那个门问：“嗷？”

        我能看不？

        修玄眨了一下眼睛：“你还没找到。”

        汲云祈：“？”

        合着我活儿没干完就什么都不能干？

        你这上司真的太剥削人了！

        汲云祈少爷脾气蹭蹭蹭得往上拱，去他的撒娇卖萌抱大腿。

        我汲云祈！就是压天山底下没自由了！也要先跟剥削者修玄掰扯清楚！

        汲云祈走到修玄面前，一爪子踩到他画到一半的画纸上，顾不得爪子沾了一手的墨汁，没半点“寄人篱下”的自觉性。

        “啪叽——”一整个大虎饼粘在画纸上，糊得严严实实只露四个纸角，唯独大毛尾巴高高翘起代替人类的中指。

        汲云祈圆溜溜的蓝眼珠子冲修玄怼过去，不让我休息是吧？

        那我罢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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