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七年之殇

薛洛与薛老夫人回了薛府，正用着晚饭，李玄然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薛家长辈们都已把他当半个亲子来看，连忙差人添了凳子和碗筷。李玄然也不见外，埋下头就用起了饭。

二人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李玄然捏了捏薛洛的脸颊，“我听说，你求到皇祖母那儿去了？也没知会我一声。”

薛洛顺势将他的手拉下来，与他十指交叠，“你最近忙于公务，我怎好再给你添麻烦？便请祖母卖了面子，去求太后了。好在太后一口答应，就等着与王家当庭对峙了。”

说到王家，薛洛的眼中就燃起了熊熊斗志，“若不能让恶人有恶报，大姊还如何释怀？我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李玄然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咱们。”

薛洛悄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包括委托黄大监的事。

李玄然大笑不止，“还说我是老狐怪，分明你才是！”

薛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笑容狡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后说了，是你把我教坏了！”

……

没过几日，宫中派人传召，请王薛二家至两仪殿分辨争端，并就此盖棺定论。

薛老夫人年纪大了，薛夫人遇事容易慌乱，于是薛洛做主，只与父兄和姊妹一同前去。

好巧不巧，那日到了宫门口换乘宫辇，碰上了王家的人。

王家来了王老夫人、王夫人和王慧墨，见到薛家众人，王夫人最先开口嘲讽，“把皇宫当菜市场了，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占了赢面了？”

薛沁最是牙尖嘴利，毫不客气地讽刺道：“王夫人您如今寡居，难为王侍郎一个人要顶咱们兄妹几个人来用。”

王夫人涨得面皮紫红，劈口就骂，“小贱人……”

“母亲！”

劈口打断，斜眼睨了一下薛洛，“今日在殿前，你可别再想耍什么手段。”

薛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小心扶着大姊上了宫辇，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慧墨攥紧了拳，也沉默不语地上了宫辇。

王夫人忍不住埋怨，“若是你祖父在，他们哪里敢如此嚣张！”

“住口！薛老婆子都没来，我来了，还不够丢人现眼的？”王老夫人敲了敲拐杖，“和薛家是断然无法破镜重圆了，今日一定要死守住薛漪克夫克子的说法，把她休出王家！”

为了避偏袒之嫌，此次殿前申告，只有两家人，没有御史台的官员。王家三人进殿后，都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皇帝还是顾念着王家的。

等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施施然出现，可身边却带着李玄然！

王慧墨顿时紧张，“陛下，王薛两家之事与永乐王府无关，王爷不应插手吧？”

皇帝点了点头，“你就站在一旁观看吧。”

李玄然应下，垂手站在一旁，偷偷对着薛洛挤眼睛。

薛洛本来还有些紧张，瞧见李玄然的小动作，反倒放松了不少。

皇帝挥了挥衣袖，“说吧，薛家要告什么状？”

薛怀风便将此前诸事简要道来，“……王家见与我和解不成，居然在坊间散布小女克夫克子的谣言！其行甚秽，其心甚毒！请陛下做主！”

薛夫人应声道：“她克夫克子，是生辰八字算出来的，怎么是谣言？”

一旁的王老夫人面目慈善，“薛将军此言差矣，即便是流言，又怎会是王家传出去的？我王家素来重视家族脸面，怎会允许这样的丑事流传坊间？”

薛沁立刻反驳，“你王家都做出虐待大姊、圈养外室的丑事了，这些坊间流传的少了？”

王夫人提高了声音，“没有证据，红口白牙就能污蔑我们王家？你一个小小女娘，用心又何尝不歹毒？”

薛泽瞧见小妹被欺负，当即站了出来，笨嘴拙舌地解释，“御史台的官吏亲眼所见，哪还需要证据？”

“别院的女子是我的远方表妹，我已向两位御史解释了多次，”王慧墨面不改色，“还请薛司马明辨。”

双方自然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吵得皇帝头痛不已。他垂眸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薛洛，登时来了兴趣，“薛二，你怎么不说话？”

薛洛施了施礼，恭敬答道：“如今王家矢口否认他们的恶行，再争论下去，也是无济于事。陛下，不如请臣女的大姊亲自向您申告。”

皇帝示意他们停下，“让她来说！”

薛漪便轻移莲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在薛家养了月余，瘦脱相的脸长了些肉，身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单薄了。可哀怨的气质仿佛渗透进了她的骨子里，脸上还是氤氲着浓浓的愁绪。

她缓缓跪下，“陛下，臣女薛漪，于隆庆十年嫁入王家。这七年间，不敢说俯首帖耳，但也百依百顺，从未忤逆过夫家任何人。七年间，臣女料理家务，孝敬长辈，看护幼子，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可换来的，却是王老夫人、王夫人和已故小姑子的无尽羞辱、谩骂，还有王慧墨的冷待与毒打！”

薛漪也不顾殿前失仪，挪了几步，朝着皇帝跪近了些，撸起了自己的袖子。

双臂上，赫然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疤！

薛漪死死咬着下唇，不让泪水从眼眶中落下，颤声道：“臣女原以为，自己的委曲求全，能换来夫君的温柔以待，可直到九月三十那日，臣女才知道，原来，臣女一直是王家的耻辱，是阻碍王慧墨寻求真爱的壁垒！这些年，我一腔真情，换来的，是王慧墨的一句‘令人作呕’！”

她又跪了下去，“臣女无意追究王慧墨触犯律法之罪，只求能与王慧墨义绝，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旁人不知道，可薛洛是知道的，大姊能在御前说上这么一番话，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大姊自幼性情柔顺，善良软弱，从未有过自己的主意，也不爱在人前招摇过市。她的人生，一直按照长辈们的期许，一直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进行着。

七年间，她与娘家人难得一见，从未诉过苦，从未提过一句要求。

七年间，她在王家忍辱负重、委屈求全，  从未编排过夫家的一句不是！

七年间，她在王家受了这么多的罪，弄得伤痕累累、心如死灰，可最终，也不过只是想要一个义绝！

薛洛的指尖深深嵌进了掌心。

王家，一定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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