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禁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这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山石，杂乱无章地四处散落着，宗临月就站在一块足足三丈高、一丈多宽的褐色巨石后边，没有月光的夜色下，看不清她的脸。

        不过这没关系，只有凡人才会依靠肉眼去看，对于那些拥有大神通的存在而言，只要那件东西在某个范围之内，就会“看到”。

        “文桂宛死了。”这话是宗临月说的，言语之间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在说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若不是她太自大，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看一场好戏。”另一个声音凭空响起，环绕在宗临月周围，却找不到具体的来源。

        如此诡异的场景，宗临月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是接着说：“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当真？”

        “怎么？你后悔了？”那个环绕着宗临月的声音，轻轻绕到了宗临月身后，用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说道。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宗临月头也不回，冷淡地说道。

        “哎呀呀，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漠？”风中传来女子娇媚的笑声，似乎心情大好，接着话锋一转，“我就是骗了你，又如何呢？”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宗临月声音一顿，黑黢黢的暗夜中，几个人形傀儡朝某个方向快速移动，尖锐的破空声随后响起，整个世界却在下一秒恢复了平静。

        这一击，无人受伤。

        宗临月仍站在那里，微微抬眸，望向半空中某处，“你们，就那么喜欢戏耍人类？”

        她的声音更低沉了些，但是面上依旧如故。

        “戏耍？这个词用的好。”那个声音从宗临月注视的半空某处发出，“你们饲养宠物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不待宗临月回答，那人接着又说：“我也很想这样，像这样——对你——”

        黑暗中，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直冲宗临月而来，最后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宗临月抬手，轻轻一拍，好像拍落一只不安分的爪子。

        见此情形，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女人再次笑了起来，喃喃道：“看来，我在你身上种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这一次，宗临月面上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的事。”

        “哈哈哈——”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起来。

        宗临月却在这个时候恢复了平静，冷冷地说道：“你既然有这本事，十年前，或者更久之前，所有禁地修士身上，都可以种下种子。”

        “傻瓜，你这是吃醋了？”那个躲在暗处的女人似乎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若是什么人都可以，我又何必等到今天？”

        她接着道：“所谓自由，便是无拘无束地活在世上，你坚持这个想法，究竟是因为那一粒种子，还是因为你的本心所向，你分的清吗？”

        这本来是个很艰难的问题，但是宗临月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回答，“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怎么变得这么固执了？”对于这一点，躲在暗处的女人似乎觉得有趣，但她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把曾经说过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你们口中所谓的异界，其实是一个灵气更加充沛的世界。从某种程度来说，它就是你们口中的“上界”。上界从来不会主动入侵下界，因为这不但没有任何意义，且违背天道法则。两个世界之所以发生战争，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而已。”

        她说到这里，略一停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连空气中都添了某种不悦情绪，这种情绪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宗临月。

        “因为某些原因，冲破空间壁垒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可能。为此，我动用了族中至宝，在一众忠心耿耿属下的护送下，成功逃到这里。可惜的是，动静闹的有点大，追兵穷追不舍，此界修士居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集结起来，倒是给了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令人意外的是，你们居然还能保有某些上界都已经失传的秘法，有了这个，就算没有此界天道法则的压制，那些追过来的修士，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可惜的是，你们没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反而因为理解错误，弄出所谓禁地这种东西。”

        说到这里，那女人话里感慨与揶揄一齐出现，“因为你们的失误，我当年打破空间壁垒所开辟的通道，根本无法关闭。不但如此，周围的空间也因此变得不稳定，就算有朝一日出现时空混乱，将此界生灵完全吞噬，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我现在已经修复了那件族中秘宝，又参悟了前辈留下来的功法，该回去找那些人算账了。至于你，想要见识更大的世界，只要帮我解决这里的禁制，我就能重新打开空间通道，带你离开，到了那边以后，是要继续做我的帮手，还是自行离开另寻前程，都随你的意。”

        这声音离宗临月近了一些，也变得温柔起来，“我这个回答，你可还满意？”

        宗临月没有回答，黑暗中起了风，清风徐来，微凉。

        这一次，那个不曾露面的女人，同样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背叛将自己养大的长老，背叛十年并肩的同伴，却做一件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来，亦无法完全预知后果的冒险，宗临月是否真的有这个决心？

        诚然，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几乎亲手斩断了一切退路，如今箭在弦上，只要她一犹豫，自身定然万劫不复。

        但是啊，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并没有那么坚定的意志，他们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作出令人叹惋的选择。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宗临月身上，会怎么样呢？

        “你怕了？”静默的时间不算太长，宗临月缓缓发声，“你一个人无法对抗禁地大阵，所以你需要来自禁地内部的帮手，但是事到临头，你反而怕了。”

        “在这之前，你应该试过很多次，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这样，听到脑海中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就真的把它当成另一个人看待。不但如此，我还从小隐瞒这件事，在五位长老面前，在四个同伴面前，从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这正是你的强大之处。”那个未曾露面的女人也忍不住赞叹，“如此强大的神念，只是用来操纵傀儡，多少有点暴殄天物。”

        “所以啊，以你的资质，值得更好的去处，待在这禁地里，以区区金丹修士的身份灰飞烟灭，再入轮回又如何呢？倘若此生修成大道，与天地同寿，才算得偿所愿吧。”

        她后面的话，也不知是说给宗临月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竟然莫名感慨起来。

        “如果你胆敢违背誓言，我就会成为真正的禁地修士，把你留在禁地中的一切，统统抹杀。”宗临月眼神倏地冷酷起来，杀气附着在神念之上，附近的傀儡都变得不一样了。

        “唉——”不曾露面的女人却是轻轻叹息一声，“这种程度的威胁，简直是恃宠而骄啊。”

        那个女人，简直是在反复挑战宗临月的底线，但是宗临月听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只是冷淡地说道：“我不是什殷，你也不是木获，说这种话，浪费时间。”

        不曾露面的女人轻轻一笑，接着宗临月的话往下说道：“文桂宛一死，禁地里就只有什殷一个剑修了，我可以帮你对付她。前提是，你得解决禁地大阵——不如这样，抓个人质？”

        “没有必要。”宗临月当即表示拒绝，“你去解决纪平舒，只要她死了，木获一定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好，但是——”不曾露面的女人当即答应下来，随即声音一冷，轻微的空间波动之后，一物重重落地，鲜血在黑暗中晕染开来。

        “这不是三长老骆千禾吗？堂堂傀儡师，驱使傀儡做事也就罢了，何苦亲身涉险？”

        宗临月望着骆千禾倒地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用神念控制自己的傀儡清理周围的物什，嘴上却是一句话没说。

        “果然——”骆千禾刚刚说了这两个字，嘴里又喷出一口血来，堂堂金丹后期修士，面对无形的一击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她便知道自己此行无生还机会了。

        尽管她什么都还没听到，但是看到眼前情形，再结合之前的事，也可以猜到七七八八，所欠缺者，唯有细节而已。

        宗临月依旧没有动，不发一言。

        “你——真的要当那个叛徒？”骆千禾顺了会儿气，她发现自己与天地灵气的联系已经被某种力量切断，体内自生的灵气也已经陷入混乱状态，这还是对方受限于禁制大阵的情况下，对手的强大又得到了验证。

        “如果只是我而已，又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宗临月定定地看着骆千禾，像是看着一个死人，“毁掉这个禁地，这也是你的夙愿。”

        骆千禾挣扎着大笑起来，她的笑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笑容停止之后，一团火无声无息地燃起来，一个金丹期修士就此消失在禁地之中。

        宗临月眸中的冷酷又加深了几分，“杀一个金丹期修士易如反掌，你真的需要帮手？”

        “这你就是真的误会我了，刚才那一击用了我全部力量，我很快就会消失。你赶紧解决禁制大阵，让我的本体进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而宗临月深深地感受到了某种异样，她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话，于是一招手，收回了附近安置的傀儡，然后乘着木鹰，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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