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幽山（九）

“这个图案，有点像禁止的意思，后面一个可能是脚。”木芝说道。

“禁止？脚？”木青困惑地重复。

“有可能是禁止通行的意思。”木芝稍微联想一下，开口说道。

“禁止通行么？可能是让想要靠近幽山的人离开？”木青也大胆猜测。

剩下的图案木芝尝试了一下，理解起来的确有些困难，最终只能放弃。

“先不管了，既然走到这儿了，就不可能在回头了。”木青抬起头，看着矗立在前方的石壁。木芝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迈出步伐，朝着石壁间的缝隙走去。

阴凉的风扑面而来，黑色的迷雾仿佛呼吸一般飘动着。他们心中回想起古渊前辈说过的话，一旦踏入幽山，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两人同时停顿，再次出发。

“等下不管听见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幽山之内我不会叫你，所以无论什么声音都不是我发出来的。”木青小声提醒。

木芝点点头，两人一起跨入石壁无形的大门。身后的感觉变淡了，入口变得遥远，但两人都没有回头，警告在心底回荡。

阴凉的风游荡在四周，散发出鬼哭一般的嚎叫。落叶吹起又散落，两人牵着手，缓缓前行。望不到头的幽山缝隙隐藏在迷雾之中。最初的几段路一切正常，没有异样的声音和景象。木芝甚至觉得正常的有些恐怖。

但脑海里不知何时回想起古渊前辈关于此地的记载。通往死人的国度。那些不愿离去的人徘徊在这里，找不到出口，也无法遁入轮回……但这些都是传言，木芝不相信什么轮回因果，未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终究只是回忆。但父母呢……

他们的离去让木芝内心非常矛盾。她不愿相信宿命轮回，却在心中欺骗自己父母就在身边，只是自己没办法看到他们，但他们一直在无形中守护自己。她感觉到了眼角的湿润，迷雾在泪水中变得模糊，连带着狭长的天空和冰冷的石壁。

如果这里真的是通往死人的国度，那她也一定可以从这里找到父母的存在……

她不想要什么鸣力，什么天赋，她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丑陋、低微的普通人，这样就不会被人觊觎，都怪她，都怪她拥有这些，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却要父母来承担后果，又要没有鸣力的哥哥为自己打拼，先要肩负起复仇的责任。

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拥有这些……她的抽泣与风声的抽噎融合在一起，她不在乎哥哥听见没有，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木青也警告过自己，他一定会谨记。

木芝沉浸在悲伤和悔恨之中，泪眼模糊的视野被哥哥牵着走划过。她感受到了哥哥手掌的力度，他一定知道了自己的情绪，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你没事吧？”似乎无法再忍受妹妹情绪低落自己无所作为，最终木青还是违背了入口处许下的承诺不发一言。他出声问道，声音严厉又短促。

木芝摇摇头，随后意识到哥哥看不到，只能出言回答：“我没事，继续走吧。”她不想再成为拖累，决定放下心中的悲伤，但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之后无论怎样都不会再改变。

她如自己所言，没有在抽噎，哥哥手心的力度也稍微放轻一些。他们直视前方，即使视野开阔，两人依旧觉得窒息。

木芝逐渐清晰的视野之内忽然出现一队影子，一大队行人从前方横穿而过。在他们的视野中，看不到十字路口，那队行人仿佛凭空出现，又再度消失。

“那是什么？”木青忽然颤抖着开口。心中的恐惧和震惊让他再次违背承诺，但他无法无视那队行人，给人的震撼实在太过深刻。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狼狈，有些人的身体甚至开始腐烂，就像从死人岗爬起一般的模样，令人恐惧却又无法挪开目光。

死人队伍没有偏转目光，他们一直向前，没有发现木青兄妹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

木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淌，她仿佛看到了父母的身影夹杂在队伍之中，他们曾经美丽英俊的模样不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张开嘴，眼泪堵住喉咙，她快要窒息了。

“不要看。”木青以为妹妹被死人的模样吓哭。她没有经历过死亡，哪怕是家乡化为废墟，她也是一梦而过，现在看见这些活死人，难免心中的恐惧会化作泪水。

他无法给予木芝眼神的鼓励，只能用语气中的坚定和手心的力度与温暖劝慰妹妹。哥哥在这里，不用害怕。但这样的声音无济于事，木芝沉浸在悲伤之中，泪水难以抑制。

木芝看到了什么木青没有看到的东西，难道是幻像？他们难道已经走入了幻象之内？可他为什么平安无事？

“木芝……”木青小声叫了出来，企图唤醒妹妹。

但她忽然松开手，这样的举动差点令木青低下头看了一眼，他真的很想看一眼妹妹的情况，他能想象到妹妹的眼泪，但如果能亲手擦掉，才是最有力量的安慰。

妹妹的身影已经来到视野前方，踩着落叶，朝着死人队伍缓缓前行，梦游一般的动作让木青奔跑起来。他不能叫喊，他知道妹妹一定会回头，他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但那片森林的感觉让他们心生不安。那样忽然出现的感觉，忘记来时的路……

木青跑到了妹妹身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颤抖：“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他按住前进的妹妹，她的哭声加剧，内心的痛苦远比身上伤痕更加令人难受。“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那都是假的，不要相信。”

妹妹听话地没有转身，但痛苦抽走了她的全部力气。她蹲在地上，木青也蹲下身，抱住她。

在最后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追随父母一起离开。他们的牺牲换来自己的生命，她不能随意辜负。哪怕是照顾好哥哥，哪怕是不管仇恨。她也要让父母死得其所。

所以她才会无力地哭泣，让所有悲伤与悔恨化作泪水流淌干净，这样内心就不会再因为无法改变的回忆痛苦……

直到那个队伍消失，木芝才逐渐平复心境。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管是此刻脚下的路，还是人生的漫漫长路。

她站起身，木青的情绪跟随妹妹有所好转。不管怎样，他们都不能停下。

“走吧。”木青低声说道。他的视野专注前方，继续带着妹妹前进。

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木青转过身，斜着身体观察队伍来时的方向。那边是哪里？死人从这个方向走来，那边是正常世界么？还是说那只是他们的幻觉？

“走这边？”木芝跟着哥哥一起转身，看着迷雾尽头的道路。

“好。”木青猜测姬瑶的目的是找到死人的躯体替代丈夫，那么死人队伍的来向是最好的选择。

但随后不知多久，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话，直到很久以后回忆，才发现只剩下片段。

他们出现在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四周的窒息感没有那么强烈，落叶堆满的石面也变成了草地，但这草地依旧焦黑，脉络丑陋。

一座干涸的池塘忽然出现在他们前方，随着两人的前进，完整的景象才出现在两人面前。

宽阔的池塘中心一座高台，看得出来原本高台之上安置着雕像，但此刻只剩下了碎裂的石块，散落在龟裂的池塘底部。

“这是什么地方？”木芝问道。她不确定是否可以回头，最好确认一下他们是否还在幽山之内。

“应该是帝国公主曾经来过的地方。”木青猜测。也许除了帝国公主之外，还有那种走投无路的人会来到幽山，但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走到这里。

他来到池塘边缘，抚摸着粗糙的石面。想象着帝国公主坚毅的身躯停留在这里，也许她知道这雕像原先是什么模样，但为了自己的丈夫，她丝毫没有停留。

既然这里是她曾经停留过的地方，那他们的方向应该没错。

“走吧。”木青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过头，但下一刻，没有异样的感觉。回忆被偷走的感觉也没有出现，脑海之内的空缺没有达到令人恐惧的地方。

他们继续前进，走进黑色的迷雾中。

空气中的气味越来越浓密，鲜血混杂着清香，也变成了浓郁的恶臭。他们知道一定是抵达了什么地方，但四周浓密的黑雾遮掩视野，空旷的感觉无限延伸，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身处何地。

黑雾涌动起来，木青忽然大声叫道：“什么人？”

木芝也靠近了一步哥哥，与他一起同黑雾对峙。

黑雾随着他的声响再度翻涌，愈加强烈的时候，木青浑身专注，必要关头，也绝不会让妹妹收到伤害。

但接下来传来的声响，让他们即恐惧，又兴奋。

“你们是来找我的么？”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接着，一道深绿色的曼妙身影走出迷雾。

不知历经多少岁月，帝国公主仿佛仍就是她来时的模样。她的气质浑然天成，曾经第一帝国的公主自然容貌惊艳，与木芝不相上下，后者却有着稚嫩的美。

她就这样出现在木青面前，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继续看着眼前这位丝毫看不出年纪的女子。

“你就是天权帝国的公主，姬瑶？”木青颤抖着询问，激动的心境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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