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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


  清早醒来,屋外有些淅淅沥沥的声响,又下雨了。这雨已经接连下了半月,却仍然看不出要停的迹象,原本这山里就有些清冷,下过雨就又多了些寒意,更加的凉了。

  我顺着门廊一路跑着,睡过了头误了今天的修行,师傅怕是又要不高兴了,果然,在我跌跌撞撞的到达山顶的时候,师傅正冷着脸看着我。于是我又一次被罚到后山去做特殊修行,我一路慢悠悠的走着,恨不得天黑再走到那里。

  后山是一座孤峰,要到那里只能通过山顶的云桥,那里有一片花田,开着些很漂亮的淡蓝色花朵,听师傅说,那是只有这里才有的花,被这里旺盛的灵气滋养着,一年四季都盛开着。

  除了灵池,这里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每次偷懒的时候我都会躲在这里,尽管大师兄每次都能找到我,但他也只是任由我待在这里,因为这个,师傅常常罚他跪在后山的石壁前,一跪就是几天。

  我站在云桥边,云雾缭绕在山间,这里群山连绵,藏在云雾深处,若无机缘是无法寻到这里来的。轻轻一跃,我穿过了云桥,很快就来到了大师兄常常被罚跪的石壁前,这里长着些藤蔓,经过了千年早已经有了灵性,只要是本门的弟子到这里来,它就会从石壁上散开,留出一条通道来。

  没错,石壁里是本门的试炼之境,封印着些不算很凶恶的仙灵,师傅常常会让触犯了门规的弟子到这里来,胜过他指定的某个仙灵才能离开。

  对于其他的师兄师姐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可对于修行总在偷懒的我来说却是不小的挑战,我几乎没有战胜过任何一个仙灵,每一次都被它们追得四处逃窜,狼狈不堪。每当这个时候大师兄就会出现,赶走那些仙灵然后带我离开,离开了幻境就会看到师傅皱着眉头重重的叹口气,然后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也不责备我,只是敲敲我的头让我多用点功,其他的师兄师姐都很怕师傅,说他是个很严厉的人,可师傅却从来不对我生气,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我任性,他大概是对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吧。

  又一次来到幻境,我索性就待在了入口附近的湖边,想要等着大师兄来接我出去。要再走到深一些的地方才能遇到那些仙灵,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实在不想再被那些仙灵戏弄,我知道每一次师傅他们都能看到我狼狈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们一定笑得不能自已。

  看来以后修行还得多花些心思,免得再让其他人笑话。思索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趣,便想去四处走走,可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一头长着尖爪和獠牙的狼妖。我自然是转身就跑,要说逃跑的功夫我可绝对是一流,只是这片幻境里处处都是陷阱,没跑出多远我又像以前一样无处可逃。

  狼妖朝我扑过来的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所有的招式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转眼间我身边的仙灵就已经消失不见。大师兄收起手中的剑,在我面前站定,我开心的以为试炼终于可以结束,他却严肃道这一次我必须要一个人战胜仙灵才可以离开这里。

  我不解,他也并未多言,转身消失在幻境里。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眉头紧蹙,似是有些忧虑。以往他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似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总是静心修行,师傅说他骨骼清奇心无杂念,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他也确实不负众望,不过数载就已将师傅授予他的心法熟记于心,使得出神入化。

  他在众弟子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他带着大家进行每日的修行,他也从不抱怨,对每一位弟子都会细心指点,明明那么温柔,但又好像冷冷的,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他话不多,除了在师傅面前之外,只有在我胡闹师傅让他跟着我的时候才会多说些。

  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不管我做错什么他们都不会过分苛责,只是玩笑着让我以后多上点心。我就这样没心没肺的一天天笑闹着,直到那一天,我第一次被一个人留在了幻境里,而且必须要靠自己走出去。

  树林里刮起一阵凌厉的风,是我要打败的那个仙灵出现了。我本能的开始奔逃,它却三两步就蹿到了我的前面,我已记不清在它的利爪下翻滚了多久,直到我就快精疲力尽的时候,师兄的声音才从树林深处传来,他让我冷静下来,说着些陌生又熟悉的东西,是他平日里教我的东西。

  我努力回忆着那些心法的要领,终于在努力了很久之后战胜了那个仙灵,之后师傅和师兄一起带着些欣慰的笑容出现在我的身旁,我委屈的扑进师父怀里,嚎啕大哭。

  那天之后师傅终于准我下山,临别时我依然没心没肺的笑着,师兄喋喋不休的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而师傅只是默默的看着我,什么也没说。他们都要留在这里,师傅将我托付给了他的挚友,随我们一同下山的,还有不久前我拉着师兄偷偷下山时救下的人。

  此番我终于得见那传闻中繁华的京城,灯火辉煌,夜夜笙歌,与那清冷的山里截然不同。我跟着师傅那仙风道骨的挚友四处游走,他也同师傅一样,放纵我所有的任性和无理取闹。直到那天,繁华的京城也起了硝烟,道人将我护在身后,直到摆脱那些军队,到达郊外的孤村。

  那些人,好像对我有着无边的恨。

  不多久我看了熟悉的身影,师兄一骑踏尘而来,我正欣喜,他却道师傅已羽化而去,我僵在原地,未曾想那日一别便是永恒,从此无法再见。我泪如雨下,可师命未成,定要载誉而归,回过神却发现亦是故人,如今正银袍长枪,率领铁骑大军向我走来。

  我救下的人,正是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我竟以为他还会念着这恩情,放我离去。直到师兄你拔剑而起带着我杀出重围,才恍然一切都不是梦境,也才明白我原来不是孤身一人,一直被他们牢牢护在身后,只因为可笑的身份而已。

  昔日亲人般的他们浴血厮杀,誓死只为护我周全。又是临别,你道这便是死士的宿命,此生无悔。我道若是舍我一人能换众人无恙,我亦无悔,却终究没拦得住你舍弃自己,一去山门便再无消息,如今我与众人无恙,你却又如何?

  梦里恍惚见你奋力将我推远,同众人一起杀进敌阵里,纵使遍体鳞伤你也不曾后退,你立在那里,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杀意,蓦地醒来,庆幸只是梦而已。

  再见时五载已过,你已不似从前清风霁月,翩翩而来如谪仙降世,你似是已经忘了我,难道你化名无梦,就真的忘记一切了么?你道追兵已退,我所念之人已不在,莫要再挂念,空山又落雨,你留下白色纸伞,没入雨中潇洒离去,山巅的云雾模糊了你的身影。无梦,转身的那刻你的心里可曾有过片刻的涟漪?

  也罢,既是无梦,便做无梦吧,对你而言,就这样孑然一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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