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p>陈百业在西郊外有一座私宅。</p>
<p>他平常与人相处不是在迎春楼就是在在京城内的宅院里，这处僻静偏远了些，规模比星宇朝桐巷的那处小院大不了多少，无事时就他自己一人跟这儿待着，因此也没什么人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p>
<p>星宇坐在院门前的台阶上托着腮等他，风中飘来阵阵不知名的香气，好闻的紧，却又不似平常香物那般甜腻腻的引人沉溺，而是带着一股子清幽的回味，闻之忘忧忘累。</p>
<p>不知陈百业在这院中还藏了什么好玩意，真是越发知道享受了。</p>
<p>“来了？”星宇没睁眼，听得脚步声音到了近前，说道。</p>
<p>“主子，我开了门您进去坐吧？”陈百业站在阶下，探着脑袋往上看，试探地问道。</p>
<p>“行呀。”星宇站起身，让到一旁，伸长了手臂抻着懒筋，等陈百业丁里哐啷地取出一串钥匙，一把把试着锁开门。</p>
<p>“陈叔，你这么多钥匙全都一个样式，也不说做个记号。”星宇笑道。</p>
<p>陈百业也只嘿嘿笑着，没说什么。</p>
<p>门开后，陈百业头前引路，领着星宇往厅上走，一路上边走边回头。</p>
<p>“您怎么了？睡觉落枕了？”星宇道。</p>
<p>“不是。”陈百业干脆转过身走到星宇面前，凑近了说道：“您这眼睛是让谁给打了？”</p>
<p>“让人打的早好了。”星宇一时嘴瓢，“呸，什么让人打的，我这是刚从宫里出来，一晚上没睡，可不就这样了。”</p>
<p>“哦，哦，是这样。”</p>
<p>陈百业将星宇让到厅上坐着，又问道：“那您来此所为何事呢？”</p>
<p>是啊，这大老远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在迎春楼说，非跑这一趟。</p>
<p>星宇没有立时回答。</p>
<p>进了院里，方才的那阵香气更浓郁了，见院内栽着的多是些不开花绿草，想来香气便是自此而来了。</p>
<p>星宇捧着茶喝了两口，才说道：“陈叔，你去给我查个人。”</p>
<p>“您说，查谁？”陈百业身体往前倾着，面色凝重，等候吩咐。他心知少主子不会无故来此寻他，必是有大事要发生。</p>
<p>“你院里种的是什么草？怪香的哈。”星宇目光落在门外金灿灿的阳光地上，一旁的陈百业若不是扶稳了桌子，差点就要一头栽下去。</p>
<p>陈百业一拍大腿，直想叹气，却没有叹出声来，还是老实地告诉星宇道：“是叫做乃尔草的。”</p>
<p>“哦？可有典故？”星宇好奇地问道。</p>
<p>“也没什么，只是闻见这味道觉得心中欢喜，没那么烦闷罢了。”陈百业低着头，捻着袖口上的一个线头玩儿。</p>
<p>“您也别着急，治病这事儿还是慢慢来为好。”星宇嘴里劝道，却想起来陈百业这院中的香草味自己是闻见过的。</p>
<p>白羽身上常常带着的，不就是此种香气吗？</p>
<p>这二人也实在是可怜。一个独自背负着所有的往事，好的不好的，尽力记着，好的也成了不好的，得不了片刻的快活；另一个忘的干净却不干脆，终日里沉浸在无名的烦闷里，连自己为何不快活也记不起来。</p>
<p>“您说的是，这些日子得亏李大夫的医术，我觉得头上松快好些了。”陈百业憨憨地笑了两声，这笑声落在星宇耳朵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辛酸来。</p>
<p>“陈叔，我记得盟中各人的来历都曾登记造册吧？”星宇问道。</p>
<p>“不错，兰越盟创立至今也有几十年了，总有个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的，为妨信息流失，辱没先烈英名，几年前便着手记录盟中各人的身份来历，到今天为止，已无甚遗漏了。”陈百业答道。</p>
<p>“如此甚好。”星宇说着站起身，理理腰带佩刀，竟是要走的打算。</p>
<p>陈百业忙起身相送，见她没提正事，张口欲问，便听得她道：“把李鬼手的名册找出来，我什么时候去迎春楼什么时候给我。”</p>
<p>陈百业心中纳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何况要查的人不就在同一屋檐下，都是朝夕相处的盟中手足，有什么问一声不就得了？</p>
<p>真不是星宇故意拿陈百业逗乐子，他的脑伤耽搁的时日久了，已成沉疴痼疾，近来记性愈发不好，在躬身送星宇出门的这会儿功夫，再直起身来，所以记得的便只有星宇吩咐的“密查李鬼手”来历一事了。</p>
<p>他记不得哪把钥匙对应那把锁，就把钥匙制成差不多的样式，全带在身上，哼哧哼哧一把锁一把锁的试。</p>
<p>他记不得纷扰的京城人事，便只好一视同仁，不论来人身份地位，皆是温和亲厚，谦恭有礼，竟也因此左右逢源，风生水起。</p>
<p>他记不得自己为何要种了一院子乃尔草，只要安坐在满园香气里，一下午一下午的虚妄便不再难挨。</p>
<p>他记得的是自己身为京城最大酒楼的掌柜身份，想不起来做这个掌柜之前自己以何为生。</p>
<p>他记得刚刚送走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能背叛之人，想不起来的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兰越盟主为何少有快意任情的时候。后来他想通了，人活在世，并没有十分十的如意，谁不是拼了全力也只能维持一个体面。</p>
<p>是了，主子吩咐的事要去办了，兰越盟总部仍在西北，来回且费功夫，这事儿得抓紧去办。</p>
<p>星宇没走远，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看着陈百业愣在门口发了半天呆，回过神转身锁上门，这才上了马车往城里去了。</p>
<p>星宇看着马车走远，便从树上跳下去，牵了马来也往回赶。</p>
<p>朝桐巷一如往昔，苹果树照旧地开花不结果。</p>
<p>星宇端坐马背上，望着上方满树的白花，呆愣愣地出着神。</p>
<p>“今儿怎么这么晚回来？”红俏听见马蹄声，出来给她开门。</p>
<p>“宫里有点事儿耽误了。”星宇翻身下来，淡淡说道，把缰绳交给红俏，同她一道进门去。</p>
<p>“两个乌眼圈快比脸还大了，吃点东西去睡吧。”红俏道，系好了马，就把碗筷摆出来。</p>
<p>“丧门星呢？”星宇扒了两口饭，口齿不清地问道。</p>
<p>“他呀，还没起呢，跟着你越学越没溜儿。”星宇一回来，红俏就有得忙了，一会儿喂马一会儿沏茶，又与星宇散了头发松了腰带，好让她松快些，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竟是没有一刻歇着的。</p>
<p>“哦，这样啊。”星宇应道，便无二话，乖乖地任由红俏摆弄停当，再捧了两把水，胡乱洗了洗，往被窝里一钻，合上眼睛就睡着了。</p>
<p>注：乃尔草，迷迭香别名。曹魏时期曾引入中国。</p>
<p>花语：回忆，纪念。（此信息皆引自百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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