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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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衡州大营的中军大帐,杨炯竟然生出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愫。熟悉的是,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军营都是自己工作和生活的主要场所,只要是身处军营,都会觉得自然而踏实。陌生的是,自己在衡州大营待的时间并不长,攻下衡州后没多久便是进剿苗疆,尔后又打永州,下岭南,几乎没有半刻消停。
抚摸着座椅上铺着的虎皮,眼前拂过那颇为挂怀的倩影与清香,杨炯思绪又转到了千里之遥的前军寨。
芝娘能否把前军寨经营好?建工坊,通海贸,这六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想必芝娘眼角的细纹,又会加深明显许多,唉!
王威能否用心操练手下?那是整整一个营,五个千人队,这种成规模成建制的职业军队,放在目前还算太平安稳的岭南,算得上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若是不能好好操练,保持严明的纪律和良好的战备状态,就有违自己的初衷了。
思索间,郭重进来了。
较之当初跟在杨炯身边当亲兵,郭重的风格气质随着职务的变迁,也改变了许多。黝黑的面庞,突出的颧骨,一脸的横肉,油然生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见了杨炯,他抱拳行礼后,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听说你在前军寨,替一个士卒还过赌债?”
杨炯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一眼郭重,“有事说事!”
郭重连忙又瓮声瓮气地补充,“将军,我手下也好多赌鬼,都欠了一屁股的烂账。有一般的士卒,也有十夫长、百夫长,还有一个千夫长……”
等郭重瓮声瓮气、絮絮叨叨说完,杨炯便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郭重所带的步军营,自打出征永州时,便留守衡州大营。没打仗,安静呆着,自然方便了杨西施打理的老营。大营里,专门划出了一个区域,吃喝嫖赌的各种,但凡是士卒们喜闻乐见、流连忘返的,都有!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杨炯知道杨西施的风格,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更何况,杨西施早就说过,要尽量把士卒们的荷包掏空,让他们离不开月饷,离不开给他们发饷的虎山军。
这么一来,今日的结果不必惊讶!
杨炯喉结动了几下,有些羞赧地问道,“这个事,郭重你怎么看?”
郭重本来是跑来控诉和求助的,没想到杨炯会把问题又扔给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郭重瓮声瓮气回复道,“要不,将军你金口一开,把那些个欠债全给免了!”
杨炯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在老营里,不仅有咱们自己开办的酒楼赌场,也有外面进来的商户。我们自个的倒是可以,但强行让商户把欠债给免了,这就不合规矩了!”
郭重不服气,“喝顿酒,就得好几钱银子。睡个娘们,也是好几钱银子。太贵太欺负人了!”
杨炯不说话。自家老娘想的就是依靠垄断,尽量掏空将士们的荷包,价格自然就得端着架子了。嘿嘿,只要是垄断了,天价从来不遥远!
见杨炯没反应,郭重继续叫屈,“将军,大当家,你可是兄弟们的主心骨呀!得为兄弟们做主呀!只要是去趟老营,兄弟们的银子,可是像水一样往外流呀!”
不对,也没往外流,又回到虎山军的库房里了!
杨炯剑眉一扬,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靠!这么贵,就不要去了嘛!好生攒钱,买房,不,攒钱娶媳妇!”
郭重连忙解释,“大当家,大伙都是这般大手大脚,今日他请我,明日我就得回请。请来请去,天天都在老营大吃大喝。虎山军的老营,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哩!”
懒得和这家伙纠缠,杨炯随手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扔给了郭重。
郭重如获至宝接过,睁大眼睛瞅了一会,尔后迷惑地问道,“大当家,这几句话是个什么意思?小的刚学识字,只认得几个字——这里有五、有八!”
杨炯无可奈何,“听清楚了——上过战场上,无论吃喝嫖赌,一律打八折。立过斩首功的将士,一律打五折!把这个交给老营管事的,就按这个办!”
郭重听了,连忙点头,“这个好,这个好!我立过斩首功,往后可就便宜一半了。嗯,一顿饭可以吃两顿,一个娘们可以两个!”
看着郭重因为兴奋而抖动的横肉,杨炯忍不住问道,“郭重,你在老营欠了多少?”
郭重脱口而出,“三千两!”
一个营指挥使月饷三十二两银子,三千两银子,差不多是十年的军饷了。看来,自家老娘打造满营的债兵债将的战略意图已经提前实现了!唉,当军户被赤果果压榨,当营兵又被算计,这些血洒疆场、保家卫国的武夫呀!
想起老娘的腹黑,看着手下的活宝,杨炯拿起案几上的砚台,就朝郭重砸去,“不争气的家伙!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
柳林站在义宁县城(今桂林龙胜)南门的城墙上,得意洋洋!
前几日,他带着所属的千人队,先是担任前军开道,接着昼伏夜行,愣是兵不血刃拿下了义宁。对此,指挥使马腾很认可自个的功劳。今早军议的时候,指挥使还说了一句,“兄弟们要向柳千夫长多学着点,既能为军前驱,又能攻城拔寨。更难能可贵的是,柳兄弟的千人队,每一个缺个口、掉块肉的。这才是智将!”
柳林记得,当时马指挥使这话一说出来,其他兄弟们都是一脸羡慕地看向自己。当然,自己看向马指挥使的眼光,也是亲切不少。即便马指挥使是原来永州卫投过来的半路兄弟,但这个半路兄弟赏罚分明、用人得当哩!
嗯,还是大当家有眼光,选人也选得准哩——这姓马的,还真不错!
义宁四周都是山,从城墙上看去,山很高,城很小,让人看了心里别扭。不过,好在四周的山上绿树如云,风景还算入眼。而且,在一些较为平缓的坡地上,层层叠叠修了不少的梯田,更是增添了一些景致。
“这里的老百姓苦哩!”
柳林突然从嘴里嘟囔出这么一句。他是正经的庄户出身,田地里的农活都干过。过往的劳作经历,让柳林很清楚,这种山间的梯田是多么难伺候。
这种梯田,最是看天吃饭,最是看老天爷脸色的啦,碰上不下雨的时节,平地里的水田,还可以靠河里,或者池塘的水,但梯田就不行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庄稼被旱死。不仅如此,往来耕作,上山下坡的,也是一个大麻烦。
哪怕从远处看去,这层层叠叠的梯田,俨然就是这大山深处的一道风景。但在柳林看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劳作的辛苦,还有这里老百姓的可怜。然后,柳林又想到了自己这一趟的差事,心里顿时好受很多,安心很多!
嗯,让你们享福去!在山里开梯田,不如去山外赚银子。你看我们虎山军多好,多厚道,一进去就月饷二两,还都是点人头当场发放,从不拖欠,从不克扣!
想到这里,柳林略微仰头,扬起下巴大吼道,“封闭城门!”
城墙下面,早有准备的士卒,听到千夫长的命令后,立马拔刀出鞘,一阵呵斥,很快就把城门给关上了。同时,亲兵也快速跑向北门,尽快把柳林的命令传到北门。义宁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只要城门一关上,连个耗子也跑不出去。
能者多劳。
在马腾看来,既然柳千夫长能干,那就多干一些。而且,柳林不仅能干,而且做事靠谱,想问题很周到,很细致,做起事来环环相扣,没有半点差池。就像夜袭义宁县城,柳林先是昼伏夜出,隐匿了大军行进的踪迹。尔后,柳林又挑选了十几个夜不收,先行乔装打扮潜入了城里。最后,大军在深夜兵临城下,趁着城里慌乱之际,打开了北门,兵不血刃拿下了义宁。
所以,马腾索性把抓丁的任务也交给了柳林。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附近的老百姓都涌入了义宁。山里生活单调,赶集不仅是买卖东西,也是一种社交娱乐方式。不少小娘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摘了些山花插在发髻上。
见城门突然被封闭,老百姓顿时先是不明就里,接着开始心慌起来。
青天白日的,这怎么突然把城门给闭了?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事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汉忍不住多想。
柳林下了城楼,骑上了马,拔刀出鞘,当街大喝道,“官府抓丁了!官府招兵了!”
或许是柳林长相清秀不吓人,抑或是山野刁民反应迟钝,这么一嗓子吼出来后,堵在城门附近的老百姓,并没有被吓得四散逃离,反而齐刷刷看向喊话的柳林,刚才的人声鼎沸瞬间沉寂下来。
柳林一怔,尔后继续喊道,“今日招兵!月饷二两!从不拖欠,从不克扣!”
一石激起千层浪。片刻沉寂后,人声再次响起。
“军爷,果真月饷二两?莫不是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有这么金贵的丘八!”
“就是!是骗我们的吧!二两银子,哪里招兵?招多少!”
“啊!每月二两银子?!”
议论声,质疑声,声声响亮。
柳林看着马下一窝粥的声音,烦闷不已,再度扬起大刀喊道,“一口唾沫一个钉!月饷二两,童叟无欺!安家银,二十两,现在就发,马上就可以让家人带回去!”
此言一出,四周立马又沉寂下来。不过片刻后,人声再度鼎沸。
“我去,我去!”
“这个丘八,可以当当!”
“军爷,也算老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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