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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南都,寒愈公爵(1)


  杭礼出去之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敲了一下门,然后回来了。

  不知道两人有没有谈结束,就算没有结束,他也应该想办法把老板叫走,随便一个由头;亦或者把大小姐送走。

  但是一时间,他也插不进去话,只把倒了烟灰、洗干净后的烟灰缸安安稳稳的放了回去。

  夜千宠还在窗户边的位置,但是男人已经旋身往办公桌的方向走,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跟她多说,准备投入工作。

  “伍叔。”

  她站在后面,对着他的背影还是喊了他。

  寒愈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如果能看到他的面庞,也许还能他眉峰几不可闻变得阴郁,微微闭目,可见虽然她只有两个字,但远比先前替席澈说了那么多话都有杀伤力。

  为什么?

  因为她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对着他用这个称呼,一个放在以前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从她离开寒公馆之后,她自己都在刻意的降低称呼他的频率,回归到普通关系,结果为了席澈,她又把这个称呼捡回来了。

  是么?

  寒愈没有回头,当然,他的嗓音也依旧是低沉中带着磁性,“你把大小姐送回去。”

  这话必然是对着杭礼说的了。

  杭礼立刻点了头,“好的寒总!”

  夜千宠看了他,知道他不愿意再多谈,她也知道不能再说了。

  想了想,看着他坐在了办公椅上,目光没看她,而她是看着他的,道:“我知道你会不愿意,也知道多少会为难,所以我也不说了,但是……”

  “我想帮他,你应该不会有意见,甚至阻止我?”

  寒愈听着她这个话,不得不把视线抬起来,看着她此刻那张精致的脸,充满认真。

  为她的好朋友而认真。

  “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他表情很淡,薄唇在说完话之后就抿在了一起,目光没有撤回。

  不等她回答,又波澜不动的陈述,“既然征求我的意见,是不是我说的话你肯听。”

  “若不肯,你岂不是多此一举?所以即便这样,你也还要站在这里跟我探讨或是恳求我伸出援手?”

  夜千宠从来没跟他谈过公事,而且现在的局面跟刚刚不一样。

  她跟他相隔了得有十来米,他坐在那张昂贵的实木办公桌后,放弃了即刻投入办公的打算,而是微微倚了回去。

  目光依旧放在她脸上,就像一位威凛尊贵的帝王那么睨着她,哪怕她视线比他高,也根本就不占任何优势。

  反而,她看不得他的这种气场,太有压迫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他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

  “千千。”他喊她。

  语调和从前好像也没区别,又有着很大的差异。

  “我说的很清楚,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明白么?”

  也就是说,她在这个办公室不准再跟他谈这件事。哪怕是走出了这里,她也不准再想这个事情。

  她哪里又有说不行的余地,总不能逼迫他帮助席澈。

  至于走出了这里……

  率先挪开了视线,咽下长时间的沉默,她去拿了自己的包,咬了咬唇,最后一次看他,“我可以不再跟你提,但我想帮他。”

  他笃定的说:“你帮不了。”

  看着他,勉强的笑了一下,“无论结果怎么样,我尽力了心里才能好受,你也不用多问,就当这是我的私事。”

  走到办公室门后,她又回头,“你晚上有应酬吗?”

  寒愈看着她走到门口的,那张冷峻的脸有着一丝丝阴郁,但因为他还是那样简单随意的倚靠而消散了不少。

  只是看着她。

  她说:“我是想,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去寒公馆吃饭。”

  男人薄唇微微抿着,椅子稍微转了过来,很认真的回答她,“有。”

  夜千宠点了点头,笑的很浅,“知道了。”

  她不在乎他有没有应酬,只是想知道他晚上想不想跟她吃这个饭而已。

  结果他不想。

  所以他的意思,她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如果她最后不说会帮席澈的忙,也许,他哪怕推了应酬都会跟她吃饭的。

  进了电梯,她略微低着头,心里沉沉的有点难受。

  他们并没有争吵,一个大声大气的字都没有,他也没说什么重话,但这俨然算得上一场硝烟。

  “大小姐……”杭礼站在她身侧,担心的看了她。

  夜千宠对着电梯墙壁,笑了一下,“怎么了?”

  杭礼却皱着眉,“其实你真不该跟寒总谈这个,更不该说最后的话,席澈在寒总这儿是什么身份,你最清楚了。”

  她抬手习惯的理了一下肩上的长发,“情敌么?”

  杭礼看着她此刻的动作,忽然能感受到寒总内心的惶恐了。

  她确实长大了,出国后再回来,每见一次都能感觉她在成长、成熟,不单单是举止行为,说话语气的事儿。

  “要单单只是情敌,寒总也不会费这力气。”杭礼道。

  他说:“席氏集团很早就在寒总眼皮底下,否则他为什么要扶持席卜生当初坐上那个理事的位置?”

  夜千宠假装听不懂,“对啊,他要对付的是席卜生,可现在是席澈。”

  杭礼笑了笑,“大小姐,寒总要席氏,不是席澈。”

  话已经只能说的这么明白了。

  “只是很巧,席卜生经不住,太快倒下了,算席澈倒霉,接了这个烂摊子。”

  电梯门开了,夜千宠抬脚往外走,她把杭礼的话听进去了,所以才会长时间的沉默。

  上了车之后,也没有立刻开口,转过脸看着’第一集团’大厦慢慢被甩在车子后方,她才靠回座位。

  道:“是很巧让席澈接了,还是别的,谁知道呢。”

  这话让杭礼蹙了眉。

  夜千宠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也没什么能耐,说是帮席澈,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毕竟我就他这么个异性朋友,什么也不做说不过去。”

  “我不会害你老板的!”她半开玩笑的口吻。

  杭礼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只觉得寒总会动怒。

  她跟席澈的绯闻还飘着呢,寒总前两天身体不适,这两天又公务缠身本就烦心,她统统不知道,又一门心思脸朝外的顾着别人。

  换谁能不生气呢?

  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她低着声音,问:“杭礼,他是生气了吧?”

  杭礼抿唇,然后点头,“嗯。”

  老板这个人过早的经历了太多事,见证了太多生死,二十岁下海经商的时候就有了三十岁的远见卓识,四十岁的城府内敛,他唯一能纾解情绪的,也就是她这儿。

  所以,唯有对着她,才是另外一个寒愈,也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爱她宠她,也会因为她任何事而计较、生闷气。

  杭礼觉得这是好事,否则里外都一样,老板一定会憋出病来。

  “他几乎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妥协,上次保镖的事那么坚决,都去了基地,结果还是由着我了。然而,他今天拒绝跟我一起吃饭。”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点害怕。

  “这次只是席澈的事,如果未来有什么我非坚持不可的事情,他是不是连我都可以放弃?”

  只是假设,但是她已经觉得心口疼。

  从刚刚只是谈话,她就看到了他的容忍,耐性的和她谈了半天,最后只是心平气和的说‘到此为止。’

  可她也看到了他的残忍,帝王般的残忍。

  杭礼不赞同,“无论怎么样,你是他的底线。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请大小姐放弃这么做,寒总虽然强势,但他需要你,你们像以前那样,他才是完整的一个人,如果连你都要跟他公事公办的去说话……我觉得寒总很可怜。”

  可怜……她微微捏紧了手心里的包。

  “可是我必须去做。”她的视线又转向了窗外,声音有些轻,却透着不一样的坚决。

  车内安静下来。

  其实夜千宠知道,昨晚,她去席澈的公司,在那个会议室门口,席澈的表现的确要比他的本性高调了那么一点点,不排除想让公司内部误会他们关系的嫌疑。

  但她没怪他。

  换个位置,她要是在他的处境上,也会动一些心思的。

  身为商人,谁又没点心思?

  中午十点四十五,杭礼送她抵达了暂时下榻的酒店,下车的时候,她冲里面摆了摆手,想起了什么,又弯下腰敲了窗户。

  等杭礼打开车窗,她才道:“晚上有应酬,中午提醒他吃饭,否则胃会难受的,让他少喝点吧。”

  今天他肯定是不会让她去寒公馆,也不会来找她了,估计会喝不少。

  杭礼无奈的笑了一下,“大小姐可以亲自跟寒总说的。”

  她浅笑,没说什么,直起腰,示意他先走,她站在原地目送,好久之后转身回了酒店房间。

  但是没有多作停留,夜千宠拿了笔记本和必要的证件就出了酒店。

  哦对,她还换了一身衣服,从酒店侧门离开,然后站在那儿打车,要返回她自己新买的公寓楼。

  坐在车上,听到车里的新闻正说着’方樾’和席氏的项目纰漏。

  看起来司机很懂,也很关注这个事情。

  她听了一会儿,淡笑着问了一句:“师傅,你关注这个新闻啊?”

  司机等红灯,回头瞧了她,特别认真,“能不关注?这可是少说都是十来个人命的大事件!再往大了说,关乎南都的脸面。”

  “你知道这个项目吧?本来’方樾’和席氏可以一并走向国际,席氏这一下可是辉煌无比,结果呢,一个跨出国门的申报,居然撤出了背后的资金黑幕,集团暗黑史,上到商联、商会,然后具体到两个集团负责人,都要接受调查,甚至要蹲进去的!”

  一旦大人物被处置,那底下千千万万人都会跟着倒大霉!

  所以这事非同小可。

  南都这边的商界,夜千宠她不了解,也不可能认识什么大人物,没什么人脉,唯一知道的翘楚,一个满神医,一个宋财神,那都是跟伍叔穿一条裤子的人,肯定不敢帮她。

  所以,她只能从另一个方向想办法。

  匆匆回到公寓,她坐在电脑前思量了好半天。

  那个电话,她真的是太久没拨过了。

  电话拨出去之后,听着待接听的声音一次次的响着,夜千宠心里倒是跟着一点点的沉静下来。

  虽然是她在请求别人帮忙,但是,她觉得自己有这个身份,也有足够的资格。

  “喂?”标准的英文,男人庄重低沉的声音从听筒穿入耳膜。

  她先是应了一声:“是我。”

  那边的人确定了她的声音,声音也有了稍微的放松,问:“是药物研究出问题了?”

  夜千宠没再坐着,她站在了窗户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他的影响,似乎只有这个位置,她才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谈话。

  “算不上。”她很坦然。

  又道:“关乎六成吧,我搭档出了问题,我想问问Alva,能不能帮上忙?”

  那头沉默着,好半天,终于回应:“您稍等。”

  三分钟、四分钟的过去。

  她就拿着手机安安静静的等着,并不着急。

  那头终于有人拿起电话的时候,她听出来了。

  然后Alva的声音传来,相比于刚刚的人,他的声音里反而要轻快一些,“好久不见,Doctor?”

  夜千宠浅笑,“一见就要劳烦您了!”

  “什么事?”彼此开门见山,并不见外。

  她大概理了理整件事,中间环节不清楚,只能说:“席氏集团会被查,甚至被封,因为一个项目的国际申报出环节了问题,但是您应该知道他对我的作用有多大,对么?”

  Alva年近五十了,但看上去永远那么精明果断。

  听完之后沉默不到一分钟,“你是想让我从国际药联的角度帮他解决这次问题?”

  “药联主席目前是您坐着的,当初您找到我,要我成立一个小组的时候,我记得您说过,我无论什么要求,您都可以想尽办法。”

  是,这个话Alva当时就说过,而且至今算数。

  “给我几分钟,我得先了解整件事前因后果。”他还是那么不拖泥带水。

  也足以见得,她对他的重要性。

  夜千宠点头,表情浅淡,眸子里却是几分凝重,“OK,我等着。”

  电话没有挂断。

  其实’方樾’和席氏的合作,当初就有国际药联的授意,只是Alva没有亲自负责,所以他不清楚这件事。

  也就是说,既然是给药联的申报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么,直接从药联找人帮忙解决,远远要比从南都总华商会入手来的容易太多。

  她在打电话之前就想清楚了,并有了八成的把握。

  对药联来说,这应该只是去在家菜园里,为一颗即将被压弯的菜苗子正正形、解除一些压力那么简单的事情。

  因为电话没挂断,所以她隐约能够听到Alva跟下属的交谈。

  “项目申报衔接方是南都’总华商会’,没有错?”

  下属确认的时候,起初只用了口语式“Yep。”

  等Alva再问一遍的时候,就改为了颇为严肃正式的“Yes。”

  这期间的语气转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甚至,身为药联主席,阿尔瓦确认了两遍这个事情。

  夜千宠皱着眉。

  总华商会很厉害么?

  终于,十二分钟过去。

  那边的电话再次被阿尔瓦拿起来,跟她说:“你还在么?”

  夜千宠点头,道:“在听。”

  “嗯……”难得,Alva拖着一些尾音,斟酌着跟她道:“理论上,我可以帮忙,就算这个项目最后付诸东流,保一个席氏或者你的助手席澈,不算特别大的问题,只是……”

  她一手曲起来,把电话放在耳边,一手垫在拿手机的那个手肘下,环胸的姿势抱着。

  说明因为刚刚听到的事,她这会儿有那么点紧张。

  “您可以跟我直说。”

  只听Alva道:“OK,我直说,这件事,理论上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处理好,但前提,是我必须征询一个人的意见,并且,是必须获得他的首肯!”

  是必须。

  Alva把那个单词咬得比较重,夜千宠也就跟着皱起眉。

  “谁?”

  听阿尔瓦道:“南都,寒愈公爵。”

  她站在窗户边,风忽然吹进来。

  在听到“南都”两个字的时候,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后又听到了“寒愈”两个字,那种感觉急剧加重,直接像一块大石狠狠压在了她心口。

  再最后,听到的是“公爵”两个字,心口的十块越来越重,索性有两秒钟,她感觉自己闭了眼,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像是瞬间归零,从天堂狠狠摔进地狱,阻塞得她都没喘过气来。

  她绕了一大圈,死活都没想到,陡然又绕到了他身上。

  可能别人不了解那几个字重量。

  可是Alva没有说是“第一集团总裁寒愈。”,也没说是“南都的那个伍先生。”

  他说的是,“寒愈公爵。”

  特地讲清楚了那个后缀,不仅仅是一种身份,更是权势的象征。

  阿尔瓦停顿了一会儿,让她有了时间去思考,这会儿才重新开口,“当年找你的时候,我查过你的身份,所以知道你和他的关系,因此,说到这里,我也得征求你的意见,你希望我继续找他,还是?”

  毕竟,他和她之间的事,寒愈并不知道,Alva对寒愈,从未透漏过那个研究药物的博士姓甚名谁。

  寒愈当然想知道,甚至也费了不少力气去查,但不会问Alva,只是墨守的状态,所以他只能自己私下去查。

  阿尔瓦想了想,继续道:“其实你去找他,比找我有效。”

  夜千宠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是那会儿,她全身没什么力气,就着坐在了窗户边的榻榻米上。

  她一直都知道他头上还有一个特别高的衔号,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感觉没意义,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公爵”两个字的分量。

  在她第一次想要帮别人、也是帮自己未来的事情铺路的时候,居然被他的两个字给绊死了。

  也许,这预示着,他们之间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么简单的叔侄关系,更预示着,这一次的彼此缠绊,就会有下一次、再一次他们之间谁都不能让步的矛盾和坚持。

  上午在他办公室,听到他说不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就觉得心口很沉,有点怕。

  因为第一次,他无视她的主动,不再选择妥协。

  这一刻,那种害怕在无声无息、肆无忌惮的蔓延。

  她要是非做这件事,可不是要把他惹得怒火滔天?

  无力的叹了口气,“除了这样,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么?”

  她问Alva,也是问自己。

  ------题外话------

  两个字,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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