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个约定

陈北夏蹲在路边，一双脚走到她的视野中，她顺着向上看，运动装扮的陆亦凉就在她跟前。

        “我到了，走吧。”

        说着弯下腰，向陈北夏伸出手，要拉她起来。陈北夏抬手握住陆亦凉的手腕，微微发力：“别动，我腿麻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不过情绪却不相同。

        陆亦凉笑出来，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不动，另一只手拿起陈北夏放在一旁的包挂在自己肩上：“好，我不动，好了叫我。”

        过了好一会儿，陈北夏才缓过来，她借着陆亦凉的手站起来，说道：“抱歉，说好到学校告诉你，结果我自作主张还迷了路”

        “没关系，你在哪里等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能找到你。”

        他们一路无话，不知是不是因为陆亦凉这略带肉麻的话让他们彼此都不太适应。他们一路走到体育馆，喊叫声老远就能听到，果然篮球赛是学生时代最热闹的活动。

        陆亦凉带着陈北夏进了场，让她坐到了靠前一排预先准备好的位子上，陈北夏一落座，陆亦凉便脱了外套去球场角落热身，她觉得无聊便掏出手机冲着陆亦凉的方向照了几张相，也算作是观看球赛留的纪念吧。

        她收起手机，旁边忽然有人挨着她坐了下来，她看过去，竟是傅舟泽。

        傅舟泽故作惊讶：“真是没想到，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竟然能看见我们陈姑娘，看来陈姑娘也是个篮球爱好者啊，不然也不会大老远到咱们学校来看比赛。”

        “是啊我的确特别喜欢篮球，我记得你也是个爱好者，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傅舟泽没看到他想要的气急败坏或是面色害羞，多少有些失望，他看着陆亦凉的方向，陆亦凉也正看着这边，当然傅舟泽确信陆亦凉不是在看自己。

        他故意向前倾，挡住陈北夏，果然陆亦凉热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傅舟泽顿时有了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转过头去与陈北夏说话：“老实说你来看球赛我还挺吃惊的，我能问问原因吗？”

        陈北夏淡淡道：“如果我说我是无法忍受室友的歌声所以出来避避风头你会相信吗？”

        傅舟泽失笑，他可太信了，倒霉催的陆亦凉还以为自己一片真心的得到了回应，其实不过是陈北夏的无可奈何。

        傅舟泽忽然有些同情陆亦凉，当然，这几年他对陆亦凉一直保持着同情的态度。于是善心大发的傅舟泽敛去笑脸，极为认真地问陈北夏：“你有没有思索过，陆亦凉是怎么找到你的？大家三年没见，他忽然出现在你身边，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陈北夏当然想过，当初她填报了志愿后无比后悔，想要改志愿却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去到和陆亦凉同样的城市。

        那时候她的自尊心很强，不想任何人知道她录取的学校和陆亦凉在一个地方，怕别人觉得她恬不知耻，被告知了不要那样靠近陆亦凉了却还要追到他在的地方。所以她只告诉了宋韵洁自己的学校在哪里，然后拜托宋韵洁不要说出去，虽然她也并不指望有谁会关心她的去向。

        宋韵洁守口如瓶，这三年断断续续有老同学问起她的去向，她都含糊带过，像是在保守一个多大的秘密似的。

        所以陈北夏的确也疑惑这件事，可是她不知道该去找谁问明白，于是只好把这当做是一场赶巧的重逢。现在听傅舟泽这样问，倒像是这里面的确有点儿玄虚。

        傅舟泽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快来问我”的样子，陈北夏就默默按捺住了询问的冲动：“我不是对什么事都有强烈好奇心的人。”

        傅舟泽两手一摊，耸耸肩：“好吧，不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未必有人愿意告诉你个中玄机。”

        正说着，旁边忽然走过来几个人，很快就把空位坐满了。陈北夏看过去，是几个男孩子，正在熟络地和傅舟泽打招呼：“你来挺早啊，明天就是你们系的比赛了吧，给哥几个占个位置，我们明天也得看看咱们老傅赛场上的英姿啊。”

        听上去是傅舟泽的朋友，陈北夏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打算，她和傅舟泽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兴趣去认识傅舟泽的朋友，便自顾低着头玩手机。

        谁知道其中那个个头最大的男孩子勾着傅舟泽的肩凑了过来：“老远看见你跟这姑娘在说话，你女朋友？”

        陈北夏抬头愣住，傅舟泽失笑：“哪儿跟哪儿啊，来，介绍一下，这是老赵，那边两个是二杨和温仔。老赵，是这位姑娘是我和亦凉的老友。”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姓陈。”

        陈北夏点头示意：“你好。”

        老赵惊呼出来：“哦？姓陈？”说着拍了拍二杨和温仔，“诶，你俩看，这姑娘姓陈。我的天，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身边有姑娘这个姓了。”

        二杨和温仔在听到老赵的话后也是连连惊叹，陈北夏不明所以，眼神询问傅舟泽，傅舟泽却狡黠一笑，贼兮兮地说道：“这就让你们惊讶了，我这还有更要命的呢。”他语调一转，像说书一般抑扬顿挫，“这位陈姑娘，全名叫做叫陈、北、夏。”

        老赵他们彻底炸了：“陈北夏？你你你你是陈北夏？老傅你别搞了，这玩笑开的大了点儿。”说着看了看陆亦凉的方向，“今儿可不是愚人节，你整这出骗谁呢。”

        这一惊一乍把陈北夏吓得够呛，她缓过神，无奈开口：“我的确叫陈北夏，你们认识我吗，抱歉，我好像不记得见过各位。”

        老赵要跪了，二杨和温仔也激动地踏出了小碎步，老赵握着陈北夏的手涕泗横流：“姑娘，哥几个等你好久了，你可算来了，再等下去，咱家小凉凉可就废了。”

        陈北夏还在反应小凉凉是谁，傅舟泽就把她的手从老赵手里抽出来：“差不多得了啊，你家小凉凉还没来得及摸呢。”说着他终于向陈北夏解释道，“他们是亦凉的舍友。”

        所以小凉凉说的是陆亦凉，还真是和他的气质完全不符合的称呼。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陈北夏大概能猜到这和傅舟泽口中的玄机有关，想知道其中的缘故也许需要去问陆亦凉，但他应该是不会说的。对于他不想说的事，他一直缄默得很好。

        老赵探着脑袋想要对陈北夏说什么，却被傅舟泽一个眼神给拦住了，陈北夏没去在意傅舟泽打什么算盘，随意看向陆亦凉的方向等着比赛开始。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陈北夏不怎么看得懂篮球，只知道陆亦凉带着球跑的时候身后女生的尖叫此起彼伏。这种情况她见的多了，高中时代球场边每天看陆亦凉打球的女生就没低于过十位数。当然，她也是其中之一。

        似乎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会有一个光芒万丈的男孩或女孩，然后大家趋之若鹜，潜藏着最单纯的喜欢，不会去考虑虚无缥缈的未来和憧憬。喜欢一个人，有一天算一天，谁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喜欢。

        傅舟泽在陈北夏旁边为她现场解说，告诉她现在陆亦凉他们占着上风，陈北夏指了指记分牌：“我想我能看出来。”

        傅舟泽讨了没趣，便不再絮叨，他早知道陈北夏嘴上不饶人，身上带着刺，只是从前有陆亦凉在的时候陈北夏温和许多。现在可好，陈姑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尖锐，难怪陆亦凉这条路走得很艰难。

        中场休息的时候陆亦凉走到陈北夏他们这头来，傅舟泽很识趣地把位子让给陆亦凉，让他坐在陈北夏身边。

        陆亦凉出了很多汗，碎发打湿贴在额头上，球衣上的汗渍浸湿了一大片。陆亦凉转过头看陈北夏，她习惯性地翻出自己包里的水壶，倒出热水来递给陆亦凉，直到陆亦凉接过去她才想起，已经不是十七岁的时候了。

        穿着球衣的陆亦凉，带着多年未变清冷的笑，一切如大梦一场，醒来还是少年时。

        陈北夏缩回手，沉默地坐在陆亦凉旁边。

        她曾经每天守在球场边，等着陆亦凉结束后走到她旁边，她就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热水递给他。想给陆亦凉送水的人很多，不过陆亦凉没有收过其他人递给他的，于是这成了宋韵洁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也成了她坚信陈北夏他们会在一起的有力证据。

        谁知道宋韵洁口中说到厌倦的与众不同，到了现在还是咫尺之距。

        陆亦凉拿着陈北夏的水壶打量，想要从这一只简单的水壶中看出端倪。还是她喜欢的白色，没有图案的纯色，她的喜好似乎就没变过。

        他看的入神，没留意老赵他们蹭过来，小声又刺耳地惊叹：“小凉凉，这姑娘就是陈姑娘啊，你怎么都没跟哥几个说过啊，还以为这是老傅那谁呢，小子你瞒得够可以啊。”

        陆亦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着陈北夏低头看手机，似乎并没有听到老赵的话，这才略略苦笑，摇摇头：“还不是时候。”

        老赵了然地“哦”了一声，挪了回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了陆亦凉的意思。

        陈北夏其实听到了，虽然周围很吵，他们的声音也不大，可是她的听觉向来灵敏，所以听的一清二楚。

        她从前喜欢刨根问底，尤其是关于陆亦凉的事，可是后来慢慢发现，这很讨厌，所以渐渐地不再关心那些其实没人想告诉她的事。苏沉沉夸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不读圣贤书，她不置可否，没告诉苏沉沉她曾有的转变。

        她收好手机，下半场已经开始了，但是她身边的陆亦凉还纹丝不动，她问道：“还有半场不打了吗？”

        陆亦凉很有自信：“会赢的。”

        也是，那个记分牌上陆亦凉他们的分可不要太好看。

        又是一阵沉默后，陈北夏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试着打破尴尬的局面，想了好几个话题都觉得不是陆亦凉有兴趣的，于是只好问道：“刚刚你舍友他们听到我的名字好像很惊讶，怎么回事？”

        陆亦凉表情一滞：“他们一向大惊小怪，没什么的。”说完看着陈北夏，后者倒没什么反应。

        陆亦凉松了口气，刚刚老赵拉着陈北夏的手那副要哭的样子他远远的也是看见了的，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想着傅舟泽在不会让老赵他们说什么不合适的，也就没过来制止，不然倒显得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自己竟然想到这个词，陆亦凉觉得好笑。

        他有个不能告诉陈北夏的秘密，至少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因为他想要的得到的，是陈北夏纯粹如昔的爱和欢喜，而不是感怀的愧疚和抱歉。

        比赛结束后，陆亦凉的队友来找他聚餐庆功，他那三个室友连着傅舟泽都表示要一起，陆亦凉说了抱歉，拒绝了。

        陈北夏并不想因为自己耽搁陆亦凉的事，劝说陆亦凉几句无果后也只好作罢，两个人一起去喝了稀饭，因为陆亦凉不大有胃口。

        其实陈北夏无辣不欢，最不喜欢喝稀饭，可是她迁就陆亦凉，选餐厅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按着陆亦凉的喜好来选。她大概是没发现，不管她和陆亦凉谁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拼命想要迁就的还是她。

        饭后陈北夏飞快地付了账，她欠陆亦凉的那顿饭再不还就真的不合适了。诚然她只是觉得欠人东西她不习惯，但是陆亦凉好像并不这么觉得，脸上郁郁的。直到两个人走到街上了，陆亦凉才缓过来，侧头问陈北夏：“下周末要一起去爬山吗？”

        “诶？”陈北夏抬头。

        “宿舍的舍友约着下周末一起去郊区爬山，住一晚再回来，还有傅舟泽一起。”陆亦凉解释道，“说好各自带一个朋友，人多热闹，记得你喜欢爬山，愿意一起吗？”

        他们曾经计划着高中毕业的暑假去做一个周游，遍访祖国的名山大川，当然着大部分是陈北夏单方面的畅想，还处于征求陆亦凉同意的阶段。不过陆亦凉没有说拒绝的话，陈北夏就当他是默认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最后没有成功实践，成了那时候陈北夏心中最难熬的遗憾。

        好像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在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让这一切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陈北夏点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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