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停滞不前

那晚不欢而散后，陈北夏一直没和陆亦凉说过话，直到整个旅途彻底结束，陆亦凉提出要送陈北夏回学校的时候，被陈北夏坚定地拒绝。

        一行人再糊涂也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来，尤其是彭幺幺，知道这份别扭必然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也顾不上要在二杨面前维持高冷形象，语重心长地劝说起陈北夏来，多少不要当众拂了陆亦凉的面子。

        陈北夏艰难地笑笑，她怎会不知道脸面有多重要，她从前小心翼翼就是因为最怕丢脸，这样不安的感受自己不想要也不会想陆亦凉要，可是她不想再继续践踏自己，所以只好忍痛伤害陆亦凉。

        陆亦凉倒是个明白人，十分清楚陈北夏在气恼什么，他心中微微挣扎，依旧是不愿做解释，只是执拗地要送陈北夏回去。可是他们都不再是十来岁的年纪，不是执拗偏执就能得到结果，更没有平常心性来等到云开月明。

        陈北夏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保持着陌生人该有的长短，语调平缓，像对着一个路人：“我今天早上没有起来看日出。”

        “我知道。”陆亦凉回。

        “我没有看日出。”陈北夏重复，每一个字都咬得更重。

        “我知道。”陆亦凉眼睛一沉。

        “你不知道。”陈北夏摇摇头，“其实你没有那么无所不知，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糊涂。”

        就像是我其实不是为了这一场日出而答应与你同行，不想咬着牙让自己在艰难中做出抉择，也不喜欢总是被你冷漠地忽视和推拒，更不喜欢你性情变或不变都让我觉得难以看穿。我既然没有重要到让你将自己羞于启齿的秘密说出口，也不必自甘堕落地贪婪你如今的温柔看一场带着清晨寒凉的日出。

        这是陈知沅的心里话。

        当陆亦凉趁着还没日升来叫陈北夏的时候，她其实已经醒了，听见陆亦凉隔着帐篷一声声地叫她“夏夏”，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然后告诉彭幺幺自己有些疲累，就不同他们去看日出了。

        彭幺幺不好多劝，只好自己起身，她刚刚钻出帐篷，不一会儿陆亦凉便钻了进来。陆亦凉进了帐篷，却待在陈北夏的脚边没有动，听着陈北夏故意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他知道陈北夏还在生气。

        陈北夏理应生气。

        可安抚陈北夏的方法，陆亦凉知道却不能用。

        那些秘密不止对陈北夏，而是对任何尚未知晓自己多年心酸的人而言，都是不可说的。因他想要的是如初深切的欢喜，而不是大发慈悲的怜悯，这样对他们彼此，都不公平。

        他不知道，陈北夏也不知道。

        彼此并不完全相知，是他们这些年以来一直没能跨越的障碍。

        陆亦凉待了一会儿，确定陈北夏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后，默默地退出去，在帐篷的一角抱膝坐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上山头，然后笼在陈北夏的帐篷上。他知道帐篷里的少女此刻正被温暖包裹，舒适惬意，可自己看来，却充满寒意，坠入冰窟。

        沉默冰冷持续到了这次旅行结束，陈北夏疏离地拒绝了他们一起吃饭的邀请，陆亦凉出口挽留，演变成执拗地要从她回学校，却都没什么用。

        一行人对陈北夏短短两日的巨大转变都很惊诧，虽然只是才认识，但都看得出陈北夏性格好，不像是会无缘无故翻脸的人。而凭着他们对陆亦凉的了解，从不会得罪人，更不必说去得罪陈北夏，一时之间谁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唯一知晓大概内情的彭幺幺面露难色，在一旁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一场不欢而散后，陈北夏带着没有消退的怒意回到宿舍，不理会苏沉沉她们围上来问她进展如何，爬到床上用枕头蒙住脑袋。

        糟糕透了。

        陆亦凉糟糕透了，自己也糟糕透了。

        她自己想，在陆亦凉道歉之前，她是不会主动和陆亦凉说话的，虽然她自己也没弄清楚，陆亦凉有什么需要与自己道歉的。这听起来很没道理，陆亦凉只是没有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事，难道还能不许谁有自己的秘密吗，但是既然决定了要从重新认识开始，也听到了陆亦凉说的两个“喜欢”的字眼，不彻底知晓一切，又怎么会甘心。

        于是陈北夏真的躲着陆亦凉，躲了一个多月。

        像是曾经躲过的这三年，躲一个人，真的很容易。

        这期间陆亦凉每天都要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她都装作没看到，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复。有时陆亦凉会到宿舍楼下等她，她从教学楼回来，远远看见那个少年，便悄悄从另一侧进门。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个星期，陈北夏觉得躲躲藏藏实在疲惫，便干脆连门都不出，能逃掉的课都逃掉了，一日三餐全都仰仗苏沉沉。

        苏沉沉倒是很乐意，觉得这就是风水轮流转，陈北夏从前为自己打过的游击战终于落在了自己头上，可陈北夏听她这样感叹，却觉得很不好受。苏沉沉是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堵得没有退路，而自己的躲藏，却是为了逃避喜欢的人，心境并不相同，所以并不痛快。

        陈北夏一条条地翻看着陆亦凉发来的消息，简洁的问好，从早问到晚，只字不提那天的不愉快，和这些天他在陈北夏宿舍楼下的漫长等待。这种缄默不语不同任何人说心事的性子，陈北夏了解的，陆亦凉会有的。

        陈北夏没有回复陆亦凉，倒扣着把手机放在床头，眼不见心不烦。

        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有人打电话来。陈北夏闭着眼把手机摸过来，接通后混混沌沌地“喂”了一声，那边便轻笑起来。

        陈北夏一个激灵，那笑声分明是个男人，自己睡得糊涂了，电话也敢乱接，怕不是陆亦凉打来的，自己还傻乎乎地打招呼。陈北夏坐起来，捂着脸从指缝里看来电人，直到看清那三个字后才长舒一口气。不是陆亦凉，是许南行。

        许南行大概是想到陈北夏在睡觉，也不催她，直到陈北夏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叫他的名字，他才笑着说道：“你倒是时时刻刻都在睡觉。”

        陈北夏惊魂已定，有些无奈道：“沾床就会很困，我也不想啊，感觉一天能睡过去十几个小时。”

        天知道她为了静下心来睡一觉废了多大的力气，结果一下子睡得太死，直到许南行打来电话。

        许南行不疑有他，只是说道：“我要回来了，后天一早到。”

        许南行体贴，帮陈北夏算好了时差。

        陈北夏恍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些天因为心里压着事，差点儿忘记许南行要回来的事情了。陈北夏觉得亲兄妹之间也不好这么疏失，很不好意思：“那我去接你。”

        许南行有些意外，因为陈北夏是从没去接过他的，不为别的，为她骨子里带着点儿的懒散。许南行第一次到这江城来的时候，是陈北夏大一的时候，因为许南行早早踏上远渡重洋的旅途，所以陈北夏大学报到的第一天，他没有陪着去，等到能去的时候，陈北夏的大一已经过了一半。许南行与陈北夏约定了时间，谁知陈北夏午觉睡过了头，等她醒来的时候，许南行已经自己打车到了陈北夏她们学校门口，推着行李箱，很是可怜。

        这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许南行只告诉陈北夏自己回来的日期，具体的时间便略过，他会直奔陈北夏他们学校，算是给陈北夏一个意料之中的惊喜。

        最后这件事成为了苏沉沉她们这几年嘲笑陈北夏的谈资，她们纷纷表示，以后可不敢去找陈北夏，谁能指望陈北夏尽地主之谊呢。

        陈北夏不置可否，心里想的却是除了许南行，她的朋友之中谁还能这么惯着她。

        许南行轻笑：“不用了，到你们学校的路我还算熟，到时候我直接打车过来，免得你跑一趟，虽然才五月，但已经很热了。”

        这话说的很明白，陈北夏也没有坚持，以她与许南行的关系来看，故作客套反而显得矫情。他们随便说了几句关于许南行回来后的安排问题后，便挂掉了电话。

        陈北夏抓着手机，重新翻看起陆亦凉的信息来，她平静了很多，因为许南行的回来，会让她未来至少一个月都能有充满意义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想了想，终于在时隔多日后回复了陆亦凉的信息。

        “最近一段时间有很多事要忙，暂时不用联系了，等到这段时间过了，再说吧。”

        消息发过去，很快陆亦凉便回复过来，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陈北夏等了又等，确定没有消息再发过来时，才不得不相信，真的到这个“好”为止了。

        陈北夏觉得自己有些奇怪，陆亦凉几十上百条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她不想回复，甚至觉得烦躁，可到了陆亦凉轻飘飘地只回一个“好”字的时候，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人心反复，谁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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