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张照片

嘉城的天到了七八月一向是很热的，陈北夏他们居住的景安镇虽然相对热闹的市区要清爽些，但到了这个时间还是热的陈北夏根本不想出门。在房间里把空调打开，抱着西瓜看电视，陈北夏想不出还有谁会想要出门。

        宋韵洁和她放假的时间相近，在陈北夏回来的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两个人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说悄悄话，许南行来敲了好几次门，陈北夏都没让他进。许南行完全不能理解姑娘们怎么就会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陈北夏和宋韵洁这两个只要在家就随时黏在一起的小姑娘。

        他当然不能理解，尤其是宋韵洁和陈北夏说的全是关于陆亦凉的话。陈北夏说了半天和陆亦凉的重逢，宋韵洁又帮她回忆了半天和陆亦凉的曾经，两个人说到最后眼中泛泪，为的是她们曾有的勇敢的年少。

        晚上宋韵洁照例留宿在家，她们窸窸窣窣说了很多关于彼此的相识相知，宋韵洁一如既往地开始畅想，畅想自己和陈北夏的婚礼要怎么举行，畅想将来小小秦和小小陆有没有机会结个娃娃亲。

        换做以前，陈北夏一定觉得宋韵洁想得太多，现在却被宋韵洁带着开始了遐想，要不是最后实在困了，她们能想到八十岁带孙子的的时候。

        除了和宋韵洁见面之外，陈北夏就没有再出过门，许南行想拉着她去看场电影，结果反而被陈北夏策反，两个人干脆在许南行房间看了一下午的投屏电影。

        等到陈北夏终于想出门的时候，是因为陆亦凉回来了，陈北夏没有去接机，他们约在陆亦凉到家后的第二天见。

        知道陈北夏要出门了，许南行都不用想，就猜到是陆亦凉回来了。他是不预备管了，许家爷爷八十大寿，所以即使说好了假期都待在景安镇，也不得不在这次回去一趟。

        许南行这么些年应该是跟自己和解了，回到许家再让人不痛快，也都能坦然接受，不过陈北夏还是很担心他，使劲抱住他，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当妹妹的会在家里等他回来，然后一起去吃小龙虾。

        许南行一早的飞机，陈北夏跟着陈父送他到了机场，然后在回程的路上提前下车，去见陆亦凉。

        他们直接约在学校门口见，虽然已经毕业了三年，但是每次重新站在校门口的时候还有有一种自己是不是要迟到了的感觉。陈北夏到的时候陆亦凉了正站在校门口的槐树下，他们学校前有一棵槐树，很老很老的槐树，它会开出白色的小花，落花时节很美。以前陈母陈父都是站在这棵槐树下等陈北夏放学的，这棵树承载了许多陈北夏的回忆。

        透过树枝的缝隙，陈北夏就能看见学校的大门，“景安一中”四个字好像是刷了新漆，看着鲜红很多。陆亦凉就站在树下，看着陈北夏到了，便向她走过去。

        陈北夏快步变成小跑，直到奔进陆亦凉怀里，抱着陆亦凉的脖子，感受着陆亦凉有力的拥抱。

        “等很久了吧。”

        “不会。”

        “终于跟你一起回学校了。”

        陈北夏从陆亦凉怀里抬起头，顺便撒娇似的蹭了蹭：“等会儿见到文老师，她一定大吃一惊。”

        毕竟陈北夏和陆亦凉这个配置，换做是任何他们曾经同窗过的同学，都会吃惊吧。

        陆亦凉不置可否：“如果老师还记得我的话。”

        陈北夏觉得他对自己真的不了解，她说道：“肯定记得，你这样的学生文老师想不记得也难吧，连我妈都记得你呢。”

        “咳咳。”联想到陈北夏之前说的被迫摊牌，陆亦凉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陈北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于是安抚道：“漂亮的成绩单，优秀的学生代表，你让我妈怎么才能记不住呢。所以你放宽心，我妈一定很喜欢你，等会儿回去千万别紧张。”

        他们说好，回学校看了文老师之后就一起回陈北夏家。

        两个人一起进了学校，没有什么阻碍，门口的保安叔叔最乐见毕业学习返校看望老师。

        凭着打听和摩挲的本事，他们很快找到了文老师的办公室，陈北夏敲了门，在文老师说了“请进”之后，拉着陆亦凉走了进去。

        文老师正在改卷子，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哪个学生，于是头也没抬，知道陈北夏叫她“文老师。”

        “陈北夏？”文老师抬起头，看见陈北夏，眼里满是惊喜，再一看旁边站着的那个，惊喜一瞬间变成了惊奇，“陆亦凉？”

        陈北夏得意地戳了戳陆亦凉：“看吧，我就知道文老师记得你。”

        文老师瞧出不对劲来，虽然两个人只是平常地并肩走进来，但是这个互动模式看着可不太平常。文老师带着点儿犹疑问道：“你俩这是……”

        陈北夏笑嘻嘻的，一把牵住陆亦凉，十指紧扣，还抬起来在文老师跟前晃了晃。和在家里畏畏缩缩不同，现在却像是念书的时候炫耀自己得到了高分，拿着成绩单硬递到老师跟前一样，现在也欢欢喜喜又雀跃着：“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了。

        陈北夏已经说过这句话了，对苏沉沉说，对乔芷说，对安一宁说，对宋韵洁说。可是现在对着文老师，见证了自己整个高中时代的老师说出这句话，意义完全不同。

        郑重其事。

        看着陈北夏像个小孩子一样欢欢喜喜的，陆亦凉只好在旁边陪着她无奈地笑笑。文老师眼神忽然就变得很慈爱，她明明只是比陈北夏大十三四岁而已。她像是看自家姑娘一样看着陈北夏，满是欣慰：“这可真是想不到啊，我在你身上是一点儿早恋影子都没看出来，现在竟然牵着陆亦凉回来了。”

        陈北夏拉着陆亦凉在文老师桌前坐下，她每年都要回学校至少一次，进文老师办公室真就是家常便饭。

        “您这话说的，陆亦凉就很有早恋的潜质吗？”

        陈北夏说这话的时候还要打量一下陆亦凉，可惜了，长着早恋的脸，没有早恋的命。

        “那倒也没有，虽然长得这么帅，但是心里只想着学习了吧。”

        文老师带班多年，这点还是摸得清的。要是没有陈北夏，陆亦凉估计就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陈北夏也曾非常好奇，陆亦凉明显是个脑袋瓜子不能更好用的人，拥有这种天分为什么还是随时随地抱着练习册和各种她看不明白的书。后来在和傅舟泽某一次的交流中，傅舟泽告诉她，陆亦凉就是这样的人，看书静思或是静思看书，除此之外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陈北夏打趣道：“帅？文老师夸你帅呢。”

        “谢谢老师，不过很惭愧，高中的时候除了学习也想了很多别的事。”

        陆亦凉很会抓重点，他看着陈北夏，往常的疏离被敛去，剩下的是无尽的温柔。文老师一直是个很时髦的人，和学生时常打成一片，陈北夏记得当初文老师给自己的社交平台贴了很多标签，然后被悄悄带手机到学校的同学们发现，文老师最喜欢娱乐新闻，还是个追剧爱好者。所以很合乎情理地，文老师对学生之间的二三事，兴致很高。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文老师从不棒打鸳鸯，如果有毕业之后走到一起的学生回校看她，她简直不能更得意。陈北夏时时觉得，她应该兼职当个红娘。

        这是他话，现在文老师看着陆亦凉和陈北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难怪要一起回来看我，到我跟前来炫耀啦。”

        陈北夏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想和陆亦凉一起追忆往昔之余，确实也是想着无论如何要和文老师传递喜讯的。

        文老师和陈北夏他们又说了两句话，看了看时间，快要下课了，于是说道：“行啦，到我这儿还有什么好多讲的，你们自己去转转吧，回来一趟，不只是为了看我吧。”

        陈北反应过来，立马回道：“当然是来看您的，不过您先忙，我们先去走走顺便看看。”

        于是赶紧拉着陆亦凉走掉，赶在下课铃响起来之前走出了教学楼，不然被挤在人潮之中，一定会是焦点。陈北夏还在中学挣扎的时候，每每看见有毕业的学长学姐回学校来，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畅想着自己有天从大学的门走进高中的门，看着熟悉的场景回忆过去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这种感觉十分真切。

        陈北夏拉着陆亦凉，沿着她经常消食会走的那条小路，往操场走过去。她和宋韵洁共同的习惯，吃完午饭后要消食，围着操场走上两圈之后，在慢慢地回到教室，美美地睡一个午觉。

        她们去操场的那条路，是教学楼后的小道，那条路没什么规划，两边杂乱地种着樱花和银杏，春秋两季很适合照相，陈北夏和宋韵洁在高三那年春天来到的时候，在这里留了很多照片，至今还挂在宋韵洁的墙上。

        现在宋韵洁变成了陆亦凉，陈北夏带着他走这条小路，避开了不少课间出来放松的学生。这个季节早就没有樱花了，但银杏正好，郁郁葱葱。陈北夏停下来，拿出手机拍照，想要发给宋韵洁，转过头却看见陆亦凉正抬头看着树枝层层叠叠的缝隙。

        有一丝阳光刚好落在陆亦凉脸上，明暗交织，陈北夏把手挪了挪，对准陆亦凉，拍了一张照片。

        陆亦凉察觉到，转过来，陈北夏被抓包，赶紧收下手机，装作无事发生。陆亦凉却靠近过来，把手绕到陈北夏身后，拿过陈北夏的手机，轻声道：“为什么不一起拍？”

        “啊？”

        “我们还没有合照。”

        又来了又来了，自从在一起之后，陆亦凉真的随时随地都能酝酿出委屈来。可这件事对陈北夏来说也是遗憾啊，那张只有一只胳膊的照片她存的好好的，不也是因为自己无比后悔当时没有勇敢一些吗。

        好吧，还是怪自己，陈北夏不能否认。

        但她还是要小声地抗议：“我们有过一张”

        “你逃跑的照片。”陆亦凉接话，听不出是伤心还是失望。

        “诶，你现在说些话真是直来直去。”

        陈北夏正要仔细琢磨，就看见陆亦凉垂下眼眸，竟然还爬上了一些哀伤：“当时为什么跑开？”

        “我比较害羞。”

        说完之后陈北夏却有些恍惚，真的只是害羞吗，难道没有一部分的逃避是因为觉得看不到希望所以不想给自己留一些无谓的温情吗。陈北夏其实在以前就一直是这样的人，规避风险，不肯暴露自己的真心，因为恐惧空欢喜，恐惧被推开，恐惧到头来真切的喜欢被人嘲弄。她自尊要强，所以逃开的时候格外利索。

        陆亦凉拿着陈北夏的手机，晃了晃：“那现在，我们把照片补上吧。”

        这张照片迟来了很多年。

        他们走到那个留下不完整的照片，“抓住”了两个往教学楼走的女孩子，陈北夏上前，将手机递过去：“学妹你好，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可以吗？”

        两个女孩子都是一愣，反应了好几秒，然后其中一个姑娘默默接过手机，举起来，对着陆亦凉和陈北夏。

        陈北夏由衷觉得，母校的妹妹们就是热心肠。

        陈北夏和陆亦凉并肩站着，阳光正好，距离正好，人也正好。她小心翼翼地挪动，企图在陆亦凉身边找到当初的位置，陆亦凉原本准备牵着陈北夏，但看到陈北夏认真地前后探头，左右调整，就明白了陈北夏在做什么，于是刚刚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们应该并肩而立，咫尺之距，两只手抬起来能够触碰到，垂下去又远隔天涯。

        拍照的姑娘十分眼尖地看出他们是情侣，于是在拍下照片前问道：“哥哥姐姐不靠近一些吗？”

        陈北夏与陆亦凉相视一笑，然后回答道：“不了，这张照片就应该是这个距离。”

        照片就这样拍下，学妹拿着手机过来看的时候，陈北夏竟然像是看见了自己当初没有逃开的结局。他们穿着白色的校服，带着少年人的清爽，还未明说的情愫，暧昧朦胧得恰到好处。

        学妹看他们很满意，正要离开，陆亦凉却叫住她们：“不好意思，可以再帮我们拍一张吗？”

        陈北夏不解：“干什么？”

        陆亦凉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询问，学妹自然没有拒绝，母校的姑娘得体又礼貌，更何况陈北夏和陆亦凉看起来都是温柔到不行的人，于是重新站过去，摆好手机。

        而陈北夏还在状况外，陆亦凉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伸手揽住陈北夏的肩。他们再亲密的拥抱都有过了，可现在有学妹在前面举着手机，陈北夏有些控制不住向后退了半步，陆亦凉揽住陈北夏的手就更用力，声音也更坚定：“这张照片，应该是这个距离。”

        几年前的他们已经照过相了，现在是当下的他们，要留下合照。

        就像是陆亦凉明白了陈北夏一样，陈北夏也看懂了陆亦凉，她用最释怀的表情站在陆亦凉的拥抱中，眼前的阳光笼罩在一切事物之上明媚依旧，从前如故。

        这张照片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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