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些旧信

陈母很爱看各种家庭伦理剧，小时候为了撒娇和陈母一起睡，陈北夏没少陪她看这些电视剧。这些电视剧有共通之处，就是会发生各种不明所以的争执吵闹，其中尤以婆媳矛盾为主。

        每每看到这种情节，陈母总会抒发自己的见解，她和自己的婆婆，也就是陈父的母亲、陈知沅的奶奶关系算不上好，不过婚后没住在一起，除了年节几乎不见面，这样的关系也能很好地维持。但这并不妨碍陈母对电视剧里婆媳关系很有看法，并且联系现实，希望陈北夏别遇到这样为难的关系。

        彼时陈北夏长到十四五岁，在开始喜欢人之前，先消磨了陪陈母看这些电视剧的兴趣，只是对陈母的这番言论记得很清楚。

        于是现在将满二十一岁的陈北夏，在即将面见陆家父母之前，因为电视剧的“毒害”和从前陈母的言论，生出了紧张和惊慌来。饶是陈母告诉陈北夏，能养出陆亦凉那样好孩子的人家，父母亲必然都是极好的人。

        在陆母牵着陈北夏坐到沙发上时，在陈北夏看着满茶几为自己准备的吃食之后，她先想到的，是怎么得体地表现，才能在陆家爸妈心中谋得最好的印象。

        她不是个过分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她知道自己不是没有规矩不懂世故的人，所言所行就算不是最好，也不会讨人厌。可在陆家爸妈面前，她生出了难得的谨慎，是的，她把自己的情绪归纳为谨慎。

        因为太喜欢陆亦凉，太想和陆亦凉走到最后，太不想有任何不知为何的因素阻碍在他们中间，所以不得不做一个谨慎的人。

        而最后证明，她的担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陆家爸妈真的就如陆亦凉说的那样，喜欢陈北夏。

        哪怕这或许只是爱屋及乌。

        陆母没有和陈北夏说什么并不熟络之下的话题，她听陆亦凉说过，陈北夏烂漫天真，嘴边挂着的就是生活琐事，所以开口聊得，也都平常。她在塞了一个剥好的橘子给陈北夏后，问道：“小亦说你最喜欢吃火锅，我们准备了一些，晚上就吃这个，不过你吃了这只橘子，也去看看还有什么爱吃的是没买到的，让小亦现在去买。”

        小亦，是陆亦凉。

        陈北夏知道陆亦凉一定是有属于自己的小名的，就像那样多的人叫自己一声“夏夏”，陆亦凉也该有一个属于亲近之人的小名。可陈北夏没有问过，也没有想过要问，她一直以来追逐着陆亦凉，每一次叫着他的名字，都会觉得自己与他更近一些，这么多年，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陈北夏抱着橘子，摆摆手：“我都可以的阿姨，只要是火锅，我都喜欢吃的。”

        难怪进门就问见好浓的火锅底料的气味，还以为是从隔壁飘来的。

        陆母看了看陆亦凉，陆亦凉轻轻点头，不必要来回客套。陆母笑笑，看着陈北夏拿着那只橘子，琢磨着如何恰当地把它吃进去，又满是疼爱地叫陆亦凉：“别愣着啊，夏夏喜欢喝什么，吃什么东西，你去看看，准备过来。”

        陆亦凉听了便起身去饭厅的桌子上寻，陈北夏想要叫住他，“不用”还没说出来，陆母又拉住了她：“别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小亦说你生性开朗，要是因为我们拘束了，我们会不好意思的。”

        说着一旁一直坐着佯装看报的陆父也抬眼附和，陈北夏挠挠头：“是有一点儿紧张，我从小功课不太好，看见老师就忍不住哆嗦。”

        两位老师笑出声，陆母乐不可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的老师肯定很喜欢你。”

        刚好拿回可乐的陆亦凉挨着陈北夏坐下来，给出肯定：“文老师的确很喜欢你。”

        说了几句话，陈北夏放松下来，那些稍显夸张的电视剧确实“害人不浅”，陆爸爸陆妈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

        他们一起吃火锅，因为有陆亦凉提前说好，所以食材都是陈北夏喜欢的。能看得出陆家爸妈不太能吃辣，陈北夏吃起来没什么辣味的锅，他们都因此冒出了汗来，只有陆亦凉，波澜不惊。

        饭后陆父抱来一只西瓜，说是去买的时候店主说非常甜。而陈北夏一到夏天就喜欢的不能撒手的水果，就是西瓜。

        在切开西瓜分食之前，陆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卧房摆出了一副棋局，非要拉着陆亦凉去解。陆亦凉一脸的不明所以，这个时候解什么棋局，可是陆母催促他，爸爸难得有兴致，不陪一陪说不过去。

        陆亦凉犹豫了片刻，在和陈北夏做了眼神交流之后，起身跟着陆父进了卧房。

        父母的心昭然若揭，他们只好满足一下。

        像是之前陈母刻意支开陆亦凉一样，陆母将陆亦凉支到了陆父那里，然后带着陈北夏进了书房。

        陈北夏看着那只说是很甜的西瓜正孤单地躺在茶几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们进门之后，陆母将门锁上，然后从书柜最下面翻出一只铁皮盒子来，放到桌上。陈北夏看着陆母的动作，问道：“阿姨，您想给我看什么呀？”

        陆母拉着陈北夏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那只铁皮盒子：“嘘，咱们悄悄的，不能给小亦听到，他要是知道，会难为情的。这些东西小亦当初都扔掉了，我趁他不在，捡回来的，一直收着，想着什么时候能拿出来给主人看，现在正是时候。”

        陈北夏一头雾水：“主人？可这都是什么呀？”

        陆母将铁皮盒子里的一只纸盒拿出来，放到陈北夏面前：“诺，打开看看。”

        陈北夏将纸盒打开，里面厚厚一沓，全是信封。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捏了捏，厚厚的，不是空的。她说道：“信……这是个信盒啊。”

        陆母朝陈北夏手里拿着的那封信抬了抬下巴，引导她：“拆开看看。”

        “可以吗？”陈北夏有些犹豫，在未来婆婆家里，拆她的信，多少有些不妥当。

        可陆母却微微急切地说：“怎么不可以，就是要你拆的呀丫头。”

        陈北夏只好拆开信封，掏出信纸来，慢慢展开，在看到抬头之后，变了变脸色，又翻到最后一页，在看到落款和日期之后，忍不住嘴唇发抖，声音也颤巍巍：“这是陆亦凉的字迹，我认得……这些信……抬头落款这是”

        “嘘，心照不宣。”陆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抱歉，我擅自看过其中的一封，因为都被扔掉了，所以捡回来的时候不得不拆开看看究竟是想写给谁的，这么多竟然都扔了。小亦心思深，很少跟人交心说话，哪怕是父母，我们也难得听他说心里话。我捡到这些信后，在某个晚上和他聊了很久，这才知道他和你的故事。”

        陈北夏看着纸盒子里的信，少说有十几二十封，每一封都装着厚厚的信纸，陈北夏一时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些是陆亦凉写给自己的信，抬头是陈北夏，落款是陆亦凉，而她手里的这一份，日期是三年前，他们分别之后。

        因为联系不到自己，所以写了这么多信吗？陈北夏有些伤感，她从前那样追逐陆亦凉，了解陆亦凉的一切，忘记展示自己的一切，所以在彻底失望之后，陆亦凉连找到自己都不能够。陆亦凉那时候应该是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想要把信送到都不能够。

        联想到陆亦凉当时说自己的消沉，父母的担忧，陈北夏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啊阿姨，我……”

        陆母拍了拍陈北夏的手，柔声说：“说什么对不起，你们之间的事我虽然只是听小亦说过，但能听出你是个好姑娘，要不是有你，他上学那会儿不知道多闷呢。小亦从前说话做事不妥当，伤你的心，让你难过，应该是他道歉。”

        听到这话陈北夏赶忙摆手，生怕陆母误会陆亦凉：“阿姨，都是误会，陆亦凉他很好，真的很好。”

        天意有些捉弄人，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过错。

        陆母觉得陈北夏实在是不能更懂事，越看就越喜欢：“你总帮着他说话，得多想想自己。小亦同我说过了，你们在一起来之不易，也是有磨难，今天我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也有话要告诉你。”

        “阿姨您说。”陈北夏赶忙坐直，比听课的时候做的太端正。

        “小亦打小性子冷淡，跟谁都说不上亲近，除了我和他爸之外，能和他算得上关系好的亲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小泽和他要好，也是小泽脾气好，能忍得住小亦这个性子，可就是这样，小泽也时时跟我说，小亦惹他生气呢。许多人见面的时候说小亦这里好那里好的，我心里想，千好万好这性格不改都算不得好。可我们也没办法，他懂礼貌，知进退，事事考虑周全，只是不爱说话不搭理人，非要说是缺点对他也不公平。也不知道他随了谁，我和他爸也苦恼的很。现在好了，他身边有你，你是个活泼孩子，带着他话也多些，笑得也多些，我跟你叔叔都很感谢你。小泽上回来悄悄同我说，小亦现在对着你的时候话可多了，我还不信呢，今天见了就安心了。他真是变了，变得很好，你们在一起也不能更好。但夏夏，只一样阿姨想拜托你，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小亦，但别什么都由着他，该不让着的时候别让着他，将来都是你们在一起，你多管着他，他不如你懂事。”

        说的陈北夏有些难过，怎么她和陆亦凉还显得那么天造地设呢，陆家妈妈怎么就这么相信自己真的就能给陆亦凉带来一切好的呢。

        “阿姨，其实我没有陆亦凉那么思虑周全做事周到，好多时候都是他帮衬我。”从认识那一天起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用自谦，阿姨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小亦认定就是你了，我和你叔叔也认定你不变了，所以我拿你当女儿看，你也不要说什么客气的话了。”

        陆母还要再夸，就听见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陆亦凉的声音传了进来：“妈，您把夏夏带进去说什么呢？”

        隔着门，陆母朗声回：“好了好了，说完了，这才说了多久，你就等不及了，以后妈要是想拉着夏夏陪我住几天逛一逛，怕不是还要你点头。”

        陈北夏似乎能听见陆亦凉的轻笑声，然后他说：“你们有交心话说我不该打扰，但是西瓜切好了，夏夏该吃西瓜了。”

        陆父专门去选的那只西瓜，卖瓜的店主说很甜。

        于是话题到此结束，陆母和陈北夏停止围绕着那些信生发别的话出来，走出门去准备吃西瓜。出房门的时候，陆亦凉冲陈北夏眨眨眼，企图知道她们刚刚说了什么。陈北夏也做出无知的样子来，向陆亦凉眨眨眼，不准备告诉他任何。

        陆亦凉没有交给自己的信，自己才不要这么容易就告诉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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