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1山阴地区的街道，低矮的木建筑物并排在一起，人们晃悠悠地在街上行走着，某些地方袅袅冒起代表温泉的白烟。

        静悄悄的街上，琉璃站在远处看着一栋木结构的平家洋房，一对夫妇刚刚从前院的长椅上起身，走入挂着“诊所”牌子的屋内。

        穿着白大褂的丈夫并不是表面那样是个温和的医生，他曾经是军人，也是町议会的议员；穿着和服的妻子是士族出生。

        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荒霸吐？你是说中原中也？”

        难得在总部的樱井甚正在翻看着办公桌上打印出的一本厚厚的名录。

        “嗯。”樱井甚头都没抬，翻了翻这叠纸，时不时用红笔标注着什么，“荒霸吐，这是军方实验室人工异能体的名字，他的社会身份你也很清楚，中原中也。”

        “这个我知道，所以突然说这个干嘛？”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你手上这一叠是？”

        樱井甚发出一声轻笑，像个宝贝似的轻轻抚摸着纸张，有些揶揄地看着面前的女儿，“相亲目录。”

        真是无聊的大人把戏，琉璃腹诽，不过她老爸确实从以前开始就很好这口。

        她有些不明白，小时候总是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要好好读书，上了国中后有了些男女意识后明里暗里地问她有没有男生给她塞小纸条。以至于有时候樱井甚突然喊住她说有些话要说，她都直摇头说不谈恋爱后，他才满意地离开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概是之前去银座的牛郎店办了张卡被发现了吧。天地良心，说起来虽然很奇怪，但她自认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荒霸吐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樱井甚说，“但并不是唯一的实验体。那年荒霸吐被窃取，军方实验基地发生大规模的爆炸后，实验就被强行终止了。”

        “不止一个么？”

        “成功的实验体只有一个，但是被封存的半成品还有四个。一个月前军方实验室被封存的实验体被窃取，影像、指纹…一切的电子设备均遭受不明原因的侵入，但实验室本身没有遭到实质性的破坏，只是装着半成品的方舱消失了，像变魔术似的。”

        "魔术电脑"

        琉璃喃喃地念叨着这两个字，一个带着白色护耳帽的瘦弱青年的身影在脑子里浮现。

        "那么半成品他们被夺走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过像你之前讲的，这根本活不了吧。"琉璃不解。

        "确实，成功的实验品仅此一个。荒霸吐，或者就叫他中原中也。"樱井甚举起了手里的玻璃杯，"就像这个杯子，杯子里盛着的就是异能，而中原中也就像这个杯子。他有稳定而健全的人格可以控制住异能，这个人格就是开关，一旦舍弃就会释放出异能真正的面目。但是如果"，他缓缓将杯举到了高处，松开手，玻璃杯应声碎裂，水花迸发，暗红的地毯湿了一块，"如果缺少作为杯子的人格抑制，就会失控，成为只会肆虐的能量体。”

        “阴郁而污浊吗？”

        樱井甚发出一声像是感慨的气音，拿起一旁的羽毛笔开始在纸上圈圈点点起来。

        “你没见过荒霸吐的真容吧？森医生这个家伙从以前开始就诡诈得不得了呢，关于荒霸吐的破坏力除了横滨的擂钵街外还有一件异能对撞事件。”他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不过欧洲的家伙介入让这事有点难办，实际上这件事被伪装成了□□组织的火拼事件，我们需要这个事件的资料来预测其余实验体被释放的破坏力和能量演变，以此来制定相应的应对政策。”

        “…这种事情你说一声政府里要帮你的人多的是吧？游手好闲太久了连搭理你的人都没有了吗？”

        “这样对父亲说话也太过分了。”樱井甚苦笑，“别忘了幕后主使是一个在政府有相当权利的家伙，还是绕开他们比较好。”

        “绕开的意思是…港口黑手党？”

        樱井甚点点头，“在横滨的地下世界有一家巨大的赌场，在那里有一项特殊的买卖——愿望。只要能拿出100亿以上的金额，就能让港口黑手党为你做一件事。”

        “让森鸥外跳肚皮舞，芥川穿兔女郎什么的？”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不知道敢这样做的人有没有那个命。”樱井甚笑着说。

        100亿…琉璃挠了挠头，“有个问题，既然是军方的实验品，没有考虑回收吗？”

        “回收？”他扭头，“为什么要回收？已经没有任何资料和文件可以证明荒霸吐就是中原中也，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等一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有些暧昧不明地笑了一下，手托着下巴，看着顶上明晃晃的吊灯，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因为这个实验申请最开始被我拒批了，但在我退位后又重新开始了。从异能特异点的理论和基础实验结果到进展，最终运用到人体的机理、副作用…以及实验对象的筛选，我都过目了。而且…”他淡淡地说，“我不认为组织里存在可以将他强行押回的能力者，现在放在横滨也挺好的，暂时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我们所做的只是戒备。”

        比任何人都活得更真实，那么热烈的人…她收回思绪，暗自警告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了。她垂下头，暗自捻了捻衣角——其实还是想见他的。

        后面樱井甚又对这次去往横滨的人员布置，任务情况和内容说了很多，琉璃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刚要离开时，脚步蓦然一停，转过头来看着正饶有兴致地继续翻看相亲手册的樱井甚。

        “父亲，关于中原中也你还知道什么？”

        樱井甚停下了笔，抬头看了一眼她，“你是指什么？加入黑手党后的中原中也？在"羊"的他？还是…你偷偷跑出去玩的事？”

        心里咯哒一声，她感觉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但又觉得情理之中，“你都知道的话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阻拦她，为什么放任她天天往擂钵街，为什么没有在荒霸吐没有觉醒更强力量时候回收他？

        “我说了吧，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里，贸然出手也许会造成更难挽回的后果，不管是荒霸吐，还是我的女儿。”

        樱井甚的语气逐渐从严肃转为圆润温和，琉璃怔愣之间他又拿起来那支笔，笑而不语地在相亲本上涂涂画画。

        她叹了口气，临走之前像想到什么，转过头来问，“刚刚你说"森医生"…你以前认识他吗？”

        他像是解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似的封了笔，抬头看向琉璃。

        “哦，他以前是我手下的军医啊。”

        “…哈？”

        2她收回思绪，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看着前不远一个沙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还友好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嗨～真巧呢！小琉璃来这里干嘛呢？来泡温泉吗？听说这里的温泉可以男女混浴诶……”

        太宰治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堆，琉璃兀自叹了口气，她回去后稍稍打听过这个奇异的男人，一白如洗的档案，但是黑网里的情报参差不齐，她有点迷失，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看不出一丁点“最少干部”的狠厉感。

        “太宰先生，现在搞男女混浴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奶奶哦。”

        她好心提醒道，至少人还是需要一些世俗的欲望牵挂在这个世上…的吧？

        但写着一脸脱俗的太宰治却在她对面，心安理得地喝起了用她的钱买的茶，手边还放着几串用她的钱买的团子。

        不管是第几次她都忍不住腹诽，这个人的脸皮是真的厚啊，这就是人至贱则无敌吗？

        “那么讲点正经的如何？比如说…小琉璃为什么在这呢？”

        “观光。”

        “说谎。”

        太宰治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嘴里还不停地吞咽着团子。琉璃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她根本没指望这人会相信她随口胡诌的话。

        “啊～啊，什么时候连小琉璃都变成这样心口不一的人了，以前那样耿直单纯的多棒啊。”

        “现在也很单纯，还有吃人嘴短就不要当面讲坏话好吗？”

        听了这话的太宰治更是火速吞下了这串剩余的两个团子，只不过吃太急有点噎，琉璃叹了口气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太宰治狼狈地顺着喉咙。

        “不明白。”琉璃突然说。

        刚喘上一口气的太宰治一愣，只看见对面的人托着下巴，眉眼低垂。良久，才缓缓抬起头，他对上了一双灰红的眼。

        “不明白，太宰先生也是，中也也是。太宰先生明明什么都知道啊，聪明人总是暗自捣鼓着什么真是可恶极了！”

        她又想到白野每次在她面前捣鼓着西洋棋时那一幅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分明就是盘算到了什么却死活不肯说。

        但太宰治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那让我猜猜小琉璃的心里在捣鼓些什么吧。”

        他换了只手托着下巴，鸢色的眼里像蕴藏着黑暗的河流，宽大磅礴。

        “是过去吧，中也的过去。”

        “如果不了解自己的过去，怎么会知道未来的方向。但我见到了被他抛弃的过去，却好像也没有那么明白他选择的路。”

        对面的人失笑。

        “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太宰治说。

        太阳正在坠落，最后的光明里，那头乱乱的黑发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俊美的脸上是一种陷入思绪的表情，“但你真的走过他的路，也许连路过都会觉得难过。”

        僻静的小镇在黄昏里愈发显得寂静，不大的茶馆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主人家看着陡然静默的二人，悄声走到桌旁添上了新的一壶茶，收走了太宰治吃光的空盘，又默默递上两盘新的来。

        “太宰先生也会觉得难过吗？”琉璃说。

        太宰治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作为一个操棋者，最讨厌的就是像中也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是作为一个观察者”，他低低地笑起来，“这样的人才会让状况变得有趣不是吗？”

        正常人只会觉得烦透了才对吧，她心里腹诽，但是如果一切都循规蹈矩，素人也不过芸芸众生，那这个世界确实是无聊极了。

        如果中原中也不是中原中也…

        她的心却不由得砰砰加速起来，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擂钵街百无聊赖时看见的那个赭发少年，被众人簇拥又被众人疏远。

        在东京城里被渐渐遗忘的记忆的角落，在来到名为横滨的命运之城时再度被唤醒。

        想与命运抗争到底的那个小女孩，在黑暗里受尽折磨后猛然发现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拼了命地反抗，用尽全力摆脱，他却依然沉默不语地运转着。

        这时候她总会想到那个如烈焰般热忱的身影，渴望着，却害怕被灼伤。

        “但这确实很有意思，太宰先生。”

        太宰治笑而不语，颇有些神秘的意味，他拿出一张照片摊在桌上，里头是一位长相秀美的青年——也许用秀美形容男生有失偏颇，但这确实是一个雌雄莫辨的阴柔长相，他有一双明如湖泊的蓝眼睛。

        “东京银座最大的牛郎店的前任头牌——石川樁，花名momo。”太宰治说，“不要用这副表情啊…好像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是乱步先生见到某人后推理出来的，对吧？日暮…不，或许我该叫你樱井琉璃。”

        她却歪了歪头笑了一下，没有恶意和嘲弄，像是单纯的喜欢，这让太宰治都有些出神——他没有料想到这个反应。

        她往后拢了拢头发，端起茶杯喝了进店以来的第一口茶，“听见有人这么称呼我我很开心。”

        她浅笑着，却让人感觉到幅度不大的嘴角后满心的欢喜，像花苞历尽漫长黑夜终将在第一缕晨光熹微里悄然绽开。

        太宰治顿了顿，继续说道：“东京有名的牛郎店里都知道这样的一位客人，无需谄媚讨好，无需卖笑赔脸，更不需要格外的、见不得光的服务，只需要陪这位客人静静地喝酒，平和地聊天，她就会为你投掷千金，我说的对吗？”

        琉璃看着他，太宰治继续往下说：“在你交往的男朋友中，有一个很微妙的特殊点，蓝眼睛。”

        双目对视，二人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对方的回答。太宰治收回照片，犹豫了一瞬，“港口黑手党在找你，这样没事吗？你既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在横滨的行踪，也没有光明正大地走出来，在你的心里还存在动摇和迷茫吧。”

        “太宰先生，你说人真的可以把命运踩在脚下吗？”

        3梅根叩门，推开，樱井甚正负手看着巨大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的东京。

        “听说刚刚的咖啡你要了方糖，什么事情让你心情这么好呢？”

        “没事”，樱井甚摸着嘴笑，转过身来，“感觉有个女婿人选挺不错的。”

        梅根有些惊异地发出一声气音，他一直以来不过是当选女婿、相亲之类的字眼不过是这个中年男人无聊时候消遣的笑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转头看向那本平摊在桌上的一本厚厚的相亲目录，一个醒目的红圈里赫然是一个名字——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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