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阳光正好，春风和煦，花儿正艳，琉璃在赤红色的游轮甲板上，看着身后20米宽的深蓝色水道。

        委实说她确实不太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盛大景象，各路大组织的代表和政府的高官都参与了这一次短暂的游轮盛宴。

        但她有点头疼的是，那些黑色的组织间像说好了似的，对他们三人的约谈视而不见。

        女人，真是个软弱的词，她看向远处海天相交的一条白线这么想着。

        不甘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在蓝幕之下婉转的浮云间飘来飘去。右手握成拳又松了一松，随即又紧握成拳。

        “怎么一个人在这？”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琉璃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沉浸在情绪和思绪里，卸下了防备，连身后有人都没注意到。

        中原中也见她转过来，也有些讶异。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黑色纱裙，脚踩细高跟的黑鞋，连耳坠都是黑色的金属羽毛。这显得她原本雪白的皮肤更加耀眼，双目里闪烁着惊讶的情绪，倒使人觉得冷冽的距离近了几分。

        男人一身正装，但可以看出在领口和袖口的细节处做了一些调整。

        “你…嗯…”中原中也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耳朵有点红，“要不要套件外套？这儿风有点大。”

        海风把她早起精心打扮过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了，琉璃伸手捋了一下，中原中也这才发现她还带着黑色的镂空花纹手套，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中也。

        “不冷，我烦得浑身冒火，正需要什么东西浇浇火，不然怕是揍一顿人才能出口恶气。”

        他下意识地想询问啥事能把你气成这样，却又闭了嘴。中原中也想起了在楼下华丽宽敞的宴会厅里那些人交头接耳说我的话。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可惜那人背对着他，并没有看见。

        薄薄的阳光明媚，洒在她露出的大片背部肌肤上，发出如玉石般淡淡的光泽。女孩的手搭在栏杆上，食指与中指一同点一点，点一点的——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派了个小黄毛丫头就想来打发我们。”

        “也太不把咱哥当人看了，我看着丫头片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瞧她那姿色，啧啧。”

        “他们的首领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主儿，玩过的女人那可如天上的星星，海里的游鱼，我看这也是他的藏品之一。”

        “那组织素来狂妄，惹不起旁的，一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开始中原中也还有些疑惑，来这的无一不是各地蜂拥而至横滨的黑色组织领导人以及各界名流，甚至一些政府的高官也参与了，谁给这些人的胆胡乱议论。

        但他一个转头，就看见了站立在另一头的明秀，心里忽然了然了几分。

        dragon和他们并不一样，从前并不是一个涉黑的组织，而是实打实的依靠庞大的政治和经济影响扩张的。新首领上任后，其经济的影响力更是突飞猛进。他们的首领更是说：“抱歉，我对贫穷的概念不太了解。”

        但近年却开始频频接触黑色组织，虽然这些人嘴上说着这些烂话，实际上都还是畏惧着这个组织的力量，是必定要妥协的。他进来也有耳闻周边黑色势力的一些小动作，只是看前来的人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准备给她些苦头吃罢了。

        女人，特别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些成天泡在黑泥里的人是不会把她当回事的，甚至于——也许存在某些危险的念头。

        他看似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群说话的人，那些人接收到港口黑手党干部容纳在双瞳之中的凶恶，缄默着闭了嘴。

        但他决定去看看她。

        “真怪。”中原中也说着，走向前了几步，和她并肩站着，目光随着她的目光，投向水道边缘激起的浪花，“我还以为你会一拳打过去，毕竟怎么看你都不想一个会咽下这口气的人。”

        那可不行，她心里头还惦念着三个月的长假呢。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出口，只是晃了晃肩。

        “拜托，做事要过脑子的好吗？我不管不顾地揍了他们还谈个屁啊？你们港口黑手党不是最讲究颜面了么？同理这些人也一样，我就仨，寡不敌众啊！”

        中原中也帮衬似的发出一道惊讶的气音。

        “哈，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看来分开的这些年苦头也吃了很多。”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一点也不相信。害怕？瞧她这脸，这凶巴巴的神态，那仿佛要跑出一只狮子的目光，哪一点和“害怕”沾了边？

        “不过…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港口黑手党？与我们达成多方合作的话，不管是在黑色领域或是横滨的其他的层面来讲，才是最优解吧？”中原中也说。

        港口黑手党在横滨有着极其夸张的势力，其夸张到连政府都默许他们在最繁华的商业街拥有特别的势力范围，这是人们的共识。况且港口黑手党早年摆脱了非法组织的性质，更加明目张胆地渗透入了这个城市的政治经济的各个领域内，此时也是十分渴望与霸据另一方城市的dragon达成某种合作关系。

        毫不夸张地说，中原中也其实还想到了别的地方去，比如说——大姐的暗示。

        “大姐，要如何追求一个女孩？”

        中原中也发誓，他已经尽力平淡地，状似不经意间问出这句话。

        红叶合上了手里的书，抬起头微笑着看着耳朵有点红的中也。

        “奴家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问出你想问的问题呢？”

        毕竟他已经坐在那来回把桌上的那几个透明的玻璃茶罐翻来倒去看了第13遍了。

        被一语击中心事的中原中也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咳，没…才没有。”

        尾崎红叶倒也不恼，也不急着拆穿他，只是暂且将书本搁置一旁，转身沏起了茶。

        才抓的茶叶，窸窸窣窣的；现烧的水，壶底第一个气泡形成、升起、爆开，形成轻微的响声，直到千万细密的气泡竞相追逐，闹出一片喧哗，熄火，冲茶。

        “是那个孩子吗？”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尾崎红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递给中也一盏茶，悠悠道：“你真是吊死了呢中也。”

        数秒过后，她又说：“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听好了中也，这是一个男孩应有的勇气。其次，是幸福感，一个女孩愿不愿和你在一起，不是你有没有用，会说多少漂亮话，而是你能不能给她幸福感。”

        “幸福感？”

        “是的，幸福感。但是每个人对于所谓幸福的定义不尽相同，也许有人觉得吃个蛋糕喝杯小酒就是幸福，有人希望蹲茅坑还能唱着歌开怀大笑是幸福，也有的人仅仅希望家里留有一盏灯。那孩子的幸福是什么，这只有你能找出答案。”

        日暮琉璃的幸福？

        他想起那日下午她眼里藏着的泪水，左手缠着的绷带，那个瘦削的、走在他前边距他不过半米却像隔了一道银河的女孩。

        他默默握紧了拳头。

        “十分感谢，大姐。”

        红叶又倒了一杯。

        “不急，中也。奴家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中也，还有条路想要给你指明。”

        “大姐请说。”

        “中也。”尾崎红叶说，“或许你考虑过"联姻"这个东西吗？”

        “…联姻？”

        “嗯联姻，中也觉得爱情可靠吗？那可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啦，金钱、强权、新欢…都可以横插一脚打个七零八落，我们港口黑手党是黑色的代名词，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纯粹又如纸张薄弱的东西吗？至于婚姻，一张纸束缚住的东西能有多么坚强？唯有身后组织强行捆绑的名为利益的锁链永远坚固。也许从始至终，你们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时间仿佛在此凝滞，二人不再言语，只留下水壶烧水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也许这样，鸥外阁下也会相当满意吧，毕竟那是个号称"不知贫穷为何物"的组织。”

        中也动了动喉咙，声音因干涩而更哑。

        “可是大姐，我和她之间，和她背后的东西没有关系啊。”

        她满不在乎地伸了一个懒腰，咂了咂嘴，中原中也嘴角开始抽搐——这样子实在是和她一身冷艳的打扮大相径庭，可是…

        传闻中的大气端庄的大小姐形象？那种高贵典雅的气质呢？又或者干练利落的部长风范呢？总是一脸从容的做事风格呢？

        果然太宰治给的东西不能完全相信，中原中也腹诽。

        “森先生的话，我很害怕呢。”琉璃说，“总感觉和他就像是与恶魔进行交易，一个不留神间就把自己的灵魂给卖出去了。听太宰先生说，我可是差点就成为了mafia的人了，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森先生是否会放过我。不过论到我和mafia之间，倒感觉少不了拿我和你之间的事做些文章——比如联姻。”

        她并没有使用过多的敬语，让中原中也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但她转而看向他的眼神却带着若即若离的清冷。

        “暂且不论及其他，若是把我当作工具而企图获得什么利益的话，那我是很不甘心的。”她说，“我讨厌这种感觉。”

        中原中也愕然，他从这些话里感受到了一股浓烈却莫名其妙的矛盾感——按常理说，像她这样的人，倘若是她自己不愿的事情，除非有着什么无法抗拒的理由，否则就算是把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会冷哼一声说“来啊动手啊”。加上她休学也要加入这个组织的举动，以及近来地位的一路飙升，中原中也一度认为她是出于对组织誓死不渝的强烈情感和归属感而行动着。

        中原中也对尾崎红叶关于“联姻”的态度是——出于私，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是通过这种方式构建的；出于公，他无条件服从组织的任何需要。

        所有从他一度认为日暮琉璃大概也是出于类似的情感，否则她为什么不顾一切地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宝座上跳下，跌落尘埃。

        可如今看来，她并没有对所谓的组织有这样强烈的服从和归属感，但是她依旧这样行动着，这是为什么？在那个组织里，存在着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让她愿意倾倒所有。那么，即便是她自己如此不愿意，倘若是那件事就是那个人要求，她也会去做一切吧。

        可是，那是什么呢？

        “不想做的话那就拒绝，反正你不想做的事没有什么人能逼你。”中原中也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地在思考迫使她加入dragon的到底是什么，“至于首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组织，这一点，不管是你们的首领还是我们的，都是一样的吧。这种事情也能让你纠结这么久么？不说这个，再这样唯唯诺诺下去可制服不了那些家伙，只会越来越过分而已。”

        “中也。”她轻声说，“你觉得女子在这世道该如何生存。”

        “哈？”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他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下。

        “男人和女人，有时候不需要分得那么开。在你把自己定为一个女人前，你首先是个人。男人怎么样生存，女性也一样…不，有时候甚至要更努力。当然，重要的是你想怎么活着。”

        “但是不管怎么样，”中原中也看着她，面前的人收起了那副淡淡的表情，此刻睁大了双眼，目光炯炯，仿佛蓝天白云和吹过的海风都装进了那双眼睛，“你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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