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天

辛圣语愣愣看着被边伯贤牵握交叠的手，姜时元过去与她常牵手，却鲜少这般亲昵交握。

        暴露在风中的皮肤带着凉意，唯有相触的那片地方升起篝火似的暖。

        辛圣语蓦的想起十二岁时的一个夜晚，她被舅舅喊醒，在窗下对着流星许愿，愿望的内容早被记忆的橡皮擦涂抹掉，只剩下对未来怀有期许的兴奋。

        原来她曾经也是会相信许愿和诺言的孩子吗？

        工作人员的催促声渐起，辛圣语挣开边伯贤的手，客气地向他鞠躬道谢后转身。没走两步，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有人堵住她的路，递过附着许多签名的画册那只手干净纤长：“册子忘了。”

        辛圣语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边伯贤的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容，如果想要短暂体会被爱的感觉，参加签售会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她弯腰道谢接过，边伯贤同样回礼，激起更热烈的欢呼，压住只有辛圣语听见的牢骚：“心不在焉的。”

        怪亲昵的，只是如果没有俊勉哥的介绍，边伯贤是她费再多心也很难认识接触到的存在。

        要请俊勉哥吃饭才是。

        按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台后，辛圣语循着粉丝外围走，才走近举办签售会的礼堂出口，就被身后捧着一束花的女孩拉住，她年纪二十岁出头，扎了对可爱的包包头，别上红色蝴蝶结。女孩面含笑意，声音清甜，说出的话却让辛圣语精神发麻：“恭喜执行者辛圣语完成任务sh0003‘与边伯贤牵手’，攻略对象边伯贤羁绊值+20，当前羁绊值90/100，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45/100，奖励点数30。”

        “触发任务sh0004：拍摄边伯贤的现场图，表示赞赏并发送给本人。”

        “v8500当前修复进度80，整体损坏度降至8，虚拟体交互功能、商城兑换皆正式开启。”

        辛圣语受惊地朝四周张望，尽管大多数注意力都被台上吸引，但这女孩光明正大，不轻不重报出神经病才相信的内容，就没有人感到奇怪吗？

        “在其他生命体眼里，虚拟体与执行者的互动会被自动校正为常规内容。”红色蝴蝶结女孩看透辛圣语的意识。

        一阵凉意从身后升起，被“人”看穿的感觉让辛圣语感到十分不自在。

        “虚拟体只在首次启动及配合任务执行时，读取执行者意识海，其余时间为正常人类交互模式，虚拟体旨在帮助执行者顺利完成任务，具体使用手册可在幻化应用‘v’内查看。”

        系统很奇怪，有时让辛圣语觉得被冒犯，有时又让她感到自己被尊重，系统从没有逃避过问题，虽然有些答案不太容易让她接受。多数时候也算人性化，只在任务涉及相关攻略对象附近会震动手机提醒，前些日子辛圣语差点忘记系统的存在。

        “当前任务sh0004相关高级道具—顶配相机可在商城兑换，花费点数10。”

        但系统只绕着任务转，似乎完全是个死脑筋，拍个照一定要顶配相机吗？

        手机原相机也蛮不错的，辛圣语忍不住在心底反驳。

        “顶配相机傻瓜式操作，自带故事氛围、美学构图，浓烈爱意尽在镜头中。”细数道具优点的红色蝴蝶结女孩活脱脱一个金牌销售。

        “你叫什么名字？”哪怕面前的女孩只是虚拟的类人，辛圣语也觉得该和她通一下姓名。

        红色蝴蝶结女孩反应了会才报出：“v8500-al293。”

        “名字，不是编号。”

        “抱歉，虚拟体没有名字的配置，”红色蝴蝶结女孩难得露出名为迷茫的神色，过了两秒又恢复设定好的浅笑，“但执行者可为虚拟者任意设定人类社会里的姓名、身份、性别、外形，高级设置会消耗相应点数。”

        “你有什么想成为的样子吗？”眼前的虚拟体比科幻电影里的人工智能都要真实，会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呢，辛圣语忍不住问。

        又卡顿迷茫了三秒，红色蝴蝶结女孩才扯起笑继续：“一切按执行者的心愿。”

        任凭旁人的心愿吗？尽管系统很强大，逆天，但好像也很可怜。

        想到此，辛圣语低头嗤笑了声，她竟然也能说出旁人可怜的话，一道黑色油污般的划痕落入她的视线。

        辛圣语的白色球鞋不知何时印上了划痕，早上出发的时候就有吗？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关上了门吗？

        辛圣语发现自己完全记不得了，明明是两三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她好像只是浑噩地呼吸着，记不清一丁点生活的细节。

        “商城兑换功能已上线，执行者确定不确认吗？”红色蝴蝶结女孩的声音传来。

        “我希望你叫我的名字，辛圣语，或者圣语都行。”辛圣语抬起头，跳过女孩卖力介绍的商城，有些莫名地在意起称呼。

        “圣语，商城兑换功能已上线，包含各类自身数值提升卡、外部机遇提升卡、趣味道具卡、亲临体验卡，还有福不福幸运抽奖，每次只需消耗10任务奖励点，各类道具卡中奖率可以幻化应用‘v’商城-幸运抽奖出卡率明细栏中查，”

        红色蝴蝶结女孩说的认真流畅，辛圣语只是恍惚地看着蝴蝶结装饰的包包头，好像看见自己心房深处，长年累月积起的、缠绕成一团的疲惫，她很累，不关心也不想思考更多。

        “打住，蝴蝶结女孩，我想拍完照就离开。”

        鱼儿离开水，应该也是这样漂浮，宛若窒息地呼吸吧。

        用手机随便对着台上的边伯贤拍了照，辛圣语便拿起画册离场。

        v85000被执行者指令按停在原地，它用母星规则定义外的视线望向身边名为‘辛圣语’的人类，用这个蓝白星球的语言形容，叫做探寻，或许她会逃过历任执行者完成所有任务后的反噬结局，但又似乎会在任务结束前就像一颗腾腾上升的气球，被四面八方无形的刺扎破。

        辛圣语往地铁站走去，今天还有个行程，但和白色球鞋什么时候沾上污痕一样，想不起来。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偌大的候车室显得空旷又寂寥，辛圣语直直立在站台前，望着黑色脊骨般的轨道发呆，列车驶来带来尖锐的啸声，车门打开，她便走起去。

        列车接连报了三四个站，辛圣语也没弄清自己乘坐的几号线，去往哪处。

        她望着自己映在灰黑玻璃窗里的脸庞，什么也望不到。

        辛圣语就这么放空，直到精力慢慢蓄成一捧可以撑起纸船的水，再接起电话时，舅舅的语气是掩不住的慌张，怎么一直联系不上。

        啊，手机没电，刚充上电。

        类似的谎言，辛圣语说过不少次。

        午饭好好吃了吗？

        去中餐厅点了糖醋排骨和炸酱面，辛圣语又撒谎。

        徐长勋兴致很高地为她推荐了清潭洞最近新开的中餐厅，结束通话前提醒她下午三点去论岘洞，与专辑制作人的见面不要忘记，商量一下solo出道的主打曲，徐长勋自己大概晚半个小时才能过去。

        辛圣语的签约和出道都不在sm近期的安排之中，徐长勋坚持要让辛圣语在yg新女团之前出道，硬是要争口气似的，等不及sm本部的企划，便四处挖人拉资源为她筹备。

        辛圣语乘坐的方向与论岘洞相同，剩下的时间很富足，因为习惯早到，她走出地铁站，叫上出租车，望着阴沉下来的天气沉默不语。

        到达方时赫所在的公司时，绵密的雨已经下了一阵，整个世界都变得潮湿，司机将车停在附近一家带屋檐的便利店附近。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十多分钟，辛圣语只是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楼下穿戴雨具、拿着应援的人们发呆，她迟钝地想起，方时赫制作的男团bts近来也是大势。

        辛圣语遥遥看着热闹的人群，有些羡慕那种热切的，与她无关的喜欢与爱。

        雨势慢慢减弱，声响从噼里啪啦变成啪嗒啪嗒，乌云还是挂在上空，挡不住要漏的天。

        剩下十分钟时，预设要回归正轨的闹钟响起。

        积水溅湿球鞋，啪塔啪塔的雨滴自上而下砸进皮肤，洗刷无数漂浮呼吸着的毛孔，接下来是一场算得上重要的见面，因长久站立而麻痹的身体只想淋雨。

        雨并不算大，轻的可以用飘来形容落下的轨迹，辛圣语弯下腰，将自己缩成很小很小，几乎就要消失的一团。

        理智不停吵嚷地在大脑里拉响警告，之后有一场重要的见面。

        最后，她站起转身走进便利店，买了把雨伞。

        向前台讲明来意后，辛圣语被直接带往录音室，方时赫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沙发是皮质的，不容易被淋过雨的衣服沾湿，辛圣语想了会还是站着。

        她无赖地打量四周，寻常录音室的配置，低调的黑灰白色调，随处可见带着涂改痕迹的词曲文件，比较特别的是有好闻的香气，清新干净皂感，又带着细微甜味的，像是有人呆过后离开了好一会。

        门口传来动静，辛圣语转身扬起笑，比画面先钻进意识的是带着细微甜味，在潮湿的雨天显得燥暖的香气。

        那人的眼睛又大又圆，在略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澈明亮，他递过一条毛巾：“怎么不坐？”

        辛圣语的脑袋忽的有股钻痛感。

        “没有用过的，”田柾国往前走近一步，拘谨但固执地将毛巾送到辛圣语面前，“你好像淋雨了。”

        口袋里的手机贴着衣料震动了两下，辛圣语说不清为什么，看见面前的男生会觉得很难过。

        窗外的雨不断从天而坠，啪嗒啪嗒不知是谁在啜泣。

        罗渽民的心情和外头的天气差不多，橘子汽水的铝制瓶盖已经被他磨出划痕，努那今天没有来训练。

        为什么没有来呢？问到李帝努也不知道时，他失落又开心。

        今天罗渽民在李帝努的书包里发现了两把雨伞，往常只装着一把，是在努那来到后才多出来的。

        帝努是笨蛋呢，如果是罗渽民，他只会在这样的雨天拿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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