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故事

　　沈岁眠将发丝一点一点从他掌心拉回。

　　“不好奇，这天底下凡是祥瑞，也不过是底下人为了哄上头的把戏，连我父亲昔年也向京中上贡过几件仙人祥瑞，可其实那些东西不过是让能工巧匠专程制作出来，为了让上边高兴的噱头罢了。所以，大人口中的所谓仙山，大约也名过其实吧。”

　　她的那段往事虽说不是所有人都知情，但萧延与她各自的心腹都知道，底下人之间悄然流转过无数版本。

　　如今傅厌辞能将这一段娓娓道来，并不稀奇。

　　只是从沈岁眠的视角听来，仍有些吊诡罢了。

　　虽然傅厌辞准确道出了少商山的位置，但她以为他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哦？”

　　哪知此时他忽然伸手，掰过她的下巴，对着他的方向。

　　两人眼神交汇，都不闪不避，彼此之间一时呼吸可闻。

　　沈岁眠见傅厌辞再度启唇。

　　“天底下人大多信奉神明，你这样刻意避开以证百无禁忌，怎么倒像是——在心虚。”

　　沈岁眠眸光闪动，乖乖露出一个笑来。

　　“怎么会？我还想再听大人多说说关于少商仙山的事呢。上次去甘泉寺礼佛时偶遇言大人，他便说过，如今钦天监里就有仙山下来的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口中少商山。”

　　傅厌辞看向怀中人的眼底闪过一次研判。

　　她在甘泉寺遇到了言珏，往日少言少语的好友居然能与她初次见面就聊到钦天监中琐事。

　　况且到现在他才知道，也是好得很。

　　到底该夸她这张脸长得太讨巧又有心思呢？还是因好友似乎有觊觎他的所有物而感到不悦呢？

　　傅厌辞按下了那点子连波澜都称不上的涟漪。

　　但这会儿的沈岁眠其实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先是被傅厌辞从自家被子里挖出来一路带到湖心小筑，又提起心神听他说话，还折腾了许久。

　　她打了个呵欠，但眼皮却被他强行支起。

　　“不许睡。”

　　“故事才说了个开头，哪有听众先睡了的道理？”

　　鬼才是他的听众。

　　什么也不必说，她全都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地处哀牢山脉的少商山之上，有座循一宫，宫主无姓，名为免时思，便是那年白露将沈岁眠捡回去的师父。

　　循一宫中的弟子不多，只有两类。

　　第一类如同沈岁眠，是免时思捡回来的孩子。

　　第二类如同萧延之类的贵人，这些人暗地里与少商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是这些人里，也会不断有人随着成长被免时思剔除下山。

　　少商山并不教四书五经、拳脚把戏，更不教君子六艺、帝王权谋。

　　少商山中只有各种“术”的存在，每一门“术”，都与天地勾连，玄之又玄。

　　与扶乩有关的星象历法是为卦术，与生死人、肉白骨有关的开颅金针是医术，探知共感、勾人神魂的是魅惑之术，而直接将自身打造为一把无往不利的武器，是为武道秘术。

　　自打沈岁眠有记忆开始，师父免时思领她拜师的那一刻，便开始了每日泡在各种药草汤里洗髓伐经，学习武道秘术。

　　沈岁眠记得，一开始免时思只打算教她像那些师姐们一样，学扶乩占卦之术。

　　那会儿沈岁眠颇得免时思喜爱，平日什么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应皆是上乘。哪怕她摔一跤擦破了油皮，也会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可后来得知她身负所谓的命星之后，免时思便一改从前温和的作风，每日亲身教习她修炼武道秘术。

　　少商山的武道秘术并非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寻常武艺，而是先利用医术将沈岁眠的筋骨彻底重塑——

　　即敲断她身上大多数灵活的关节，以药草汤和毒草汤交替浸泡她的身体，令其重新生长。

　　刚开始，即便熬过了敲骨的痛，但轮到泡药汤时才是真正的难熬，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烈痛楚与抽筋断骨无异。

　　沈岁眠疼得睡不着时，甚至能在半夜听见自己骨节自发扭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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