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新生

何芍花带着柳杜衡回了自己的的房间。

        “师姐，到底怎么了，我们不走了么？”柳杜衡抱着何芍花的脖颈轻声问。

        手指颤了一颤，何芍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认命似的摇摇头。

        “衡儿……师姐走不了了。”

        柳杜衡歪歪头，他听不懂师姐的话。

        门外传来响动，何芍花轻轻推开一个门缝儿，只见黑衣人凶神恶煞地进了院子，将奴仆全都抓了起来，手脚捆上铁链子相连着。

        何芍花瞬间变了脸色。

        她转过身一把抓住柳杜衡，将他狠狠抱在怀中，柳杜衡被吓了一跳，感受艾达在自己后背上的慌乱气息，他心里隐约升起一丝恐惧。

        “师姐……”

        何芍花松开柳杜衡，将床上的被褥掀开，只见木床上有一四四方方的凹陷，那便是通往外面的暗道了。

        何芍花抱起柳杜衡，将他塞了进去。

        柳杜衡挣扎着，就算再不懂事他也知道，这怕是他与何芍花的最后一面了。

        “师姐……我不要走！我要你和师父！”

        柳杜衡的脚乱蹬着，急切中的何芍花一掌扇在那圆润白皙的脸蛋上。

        “听话！师父和师姐一会儿就过去找你！衡儿……”何芍花极为痛苦的脸上落下几滴泪珠，她颤抖着最后一次抱了抱自己的弟弟，然后狠心地，决绝地将他推下了暗道。

        铺好床铺，门便被黑衣人踢开了。

        “夫人，主人正在等你，请跟我们走吧。”

        何芍花面无表情，伸手拢了拢耳边散落下来的发，静静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被押至后院，何秋道已不知去被黑衣人送去哪里了，整个院中只剩林生一人。

        看见何芍花，林生睁大了眼，似乎极其欣喜，呼吸都快了许多。

        “芍花……”林生用指腹摩挲着何芍花的左脸，极为亲昵痴迷。

        “走吧，跟我回去。”林生不等何芍花回答，兀自牵着她的手就要走。

        何芍花却直直站在原地，冷声道，“我爹呢。”

        林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回过头来，刚才眼中的温柔痴恋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色阴鸷。

        “带夫人出府。”

        ·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如银钩般挂在天上，皎洁无暇。

        而何府却红光冲天，将月亮映得如同红日，黑夜如同青天。

        林生丢了火把，关上大门，只听见院内一片鬼厉凄惨的嚎叫声，红光逐渐蔓延，着凉了林生和何芍花的脸。

        看着那张即使蜡黄憔悴也难掩美色的脸，林生的心情好了不少。

        直到他看见何芍花的腹部，眼神终于一凝。

        “我们的孩子呢。”林生冷冷盯着面前女人平坦的小腹，似要盯出一个洞来。

        “没了。”何芍花轻声道。

        林生歪了歪头，好像不能理解何芍花在说什么，他抽出一把短刃，慢慢将其贴在何芍花的左脸上，右手轻轻抱住她的腰肢。

        “跟我回去，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哪也不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冰凉的触感让何芍花一颤，随即心里泛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

        “你做梦。”

        “你竟然还妄想我跟你回去。”

        林生挑挑眉，天真地问道,“为什么不想，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么。”

        “你要对渝国……”

        林生眼角一抽，狠狠捏住何芍花的两颊。

        “我要怎么样？我只不过是要报仇！我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林生的眼角竟然有些泛红，声音不断颤抖着，眼睛被不甘与愤恨填满。

        “你们都在逼我，为什么，你们就这么想死？”

        “林生，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的秘密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何芍花一字一句说着，眼中已然尽是失望与释然了。

        林生低头阴笑，轻蔑的摇了摇头。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难道没有告诉你的父亲吗？别骗我，芍花，我讨厌你骗我。”

        何芍花抖了抖，她确实告诉了何秋道，何秋道如今又不知所踪，她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凉意。

        “哎呀，忘记告诉你了。”林生眨着双眼，仿佛真是忘记了什么小事一样。

        “他的双腿已经被我斩断了，可就是这样，他还是不肯说出一个字。”

        “！！！”何芍花猛然睁大双眼，瞳孔迅速扩/张，身体战栗得更加厉害。

        “你真是有一个好父亲啊，不像我。”

        林生哀叹着，这副模样让何芍花更加恶心。

        “林生！你畜生！”何芍花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林生的耳朵被震得发痛，他不耐烦极了，手一用力，短刃划过何芍花的左脸，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啊！！！”

        先是毫无感觉，几秒过后，何芍花的脸终于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太痛了，脸，身体，心，都太痛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是想过普通女子的生活，平平淡淡，一世一双人，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自己的亲人还要因为自己而受这样的折磨。

        疼！好疼啊！

        我好疼啊！

        何芍花在心里呐喊着，身子终于坚持不住，像被一下子抽取了骨头，瘫软在地。

        “林……生……”几个字已经残破不堪，何芍花的手指在地上蜷着，指甲里已经全是泥土与血迹。

        林生拧了拧眉，眼里尽是疼惜之色。

        “不要这样，芍花，你说，你说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什么都不追究。”

        “你不追究……”何芍花疯癫地笑着，“那我爹的腿呢！”

        林生冷了脸，面色铁青，他不喜欢何芍花只想着她自己的家人。

        “主人，找过了，没有找到那个男孩的踪迹。”

        一个黑人跑来在林生耳边说着，林生吐出一口气，眉眼中尽是狠厉，他蹲下身，拽着何芍花的头发，强迫她看着自己。

        “那个孩子，你那个弟弟，叫什么来着？衡儿？他人呢！”

        何芍花勾起嘴角，一幅轻蔑不屑，“你永远都，别想找到他。”

        林生抽了抽嘴角，一把将何芍花的头猛按在地上。

        “找！那孩子恐怕已经知道了，不能留活口！”

        林生转身又将何芍花提了起来，“你不想你爹和弟弟都死，对吧。”

        “说出来，说你想跟我回去，说你这辈子永远只追随我，我就放过他们。说！”

        何芍花哼笑一声，“我，宁愿死，也不会，像你一样，做那些肮脏事！”

        每说一句，林胜的脸色就沉下去一份，最后，林生竟怒极反生笑来。

        “拿回自己的东西，很肮脏？”

        林生仰天大笑，已然有一丝疯魔之态。

        “你闯了我的书房，我不怪你。你要毁我复仇之计，我也不怪你。”

        “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为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我！”

        林生紧紧掐着何芍花的脖子，眼中的怨愤喷薄而出。

        “说！那个小兔崽子在哪里！”林生狠狠拽着何芍花满是灰烬的头发，面色阴狠。

        在漫天火光之下，两道残影争执相交，最后双双倒地，在一片深沉的大地上，归了虚无。

        ·

        “衡儿！”

        “是生是死，饮血断鞘，师姐都陪着你！”

        柳杜衡讲到这里，已浑身发抖，后背被冷汗浸湿，面色极为苍白，眼睛也无法聚焦。

        江户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紧紧抱住柳杜衡，颤抖着声音安抚着怀中之人。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柳杜衡眨着眼，平静地脸庞攸然落下两行滚烫的泪。

        “如果我当时再坚持一点，让师姐和我一起走，也许她……”

        可是根本没有如果。

        时光倒流回转，何芍花还是会那样选择。

        她是走不掉的。她深刻地知道。

        这一切都是她种下的因，所以必须是她亲手结果。

        这就是所谓轮回因果。

        “我时常觉得，我不是为自己活的，我是为了师姐，为了师父……”

        为了那场灾难被灭门的四十余口人，即使这不是柳杜衡的错，但他依旧每日痛苦愧疚着。

        为什么，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江户慢慢抚摸着柳杜衡的后背，他清楚地感知着这个男人所有的肝肠寸断，怨艾愤愤，后悔自责。

        “不是的。”

        “你的师姐，你的师父，他们在天有灵，是希望看到你为了自己，肆意快活地活着的。”

        “这不是你的错，柳杜衡。”江户抬起柳杜衡的脸，真诚地望向他的双眼。

        “你可以去恨，你可以去报仇，但是你不可以懊悔自责。”

        “你活着，不是错。”

        柳杜衡颤了颤嘴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我活着……不是错？”

        “不是错。”

        “为自己活……也可以？”

        “可以。”

        柳杜衡的紊乱了气息，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好像被震惊到了，又好像是终于明白了。

        “走吧，夜已经深了。”江户冲柳杜衡浅淡笑着，那笑好像能抚平世间一切的这褶皱伤痛。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再过几个时辰，天边就会再次泛起鱼肚白，太阳还会照常升起，阳光终会普照大地，前日的所有阴霾，终会被新的一天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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