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假如我们从小就相识……

“你说如果我们从小就认识会是什么样子？”

        江户的笔顿了顿，睫毛纤长，垂着时微微颤抖着，衬着直挺的鼻子好看极了。

        “为什么这样问？”

        柳杜衡想了想，胳膊撑在桌上，手支着脑袋慢悠悠晃荡，百无聊赖地散着调子：“好想回到小时候啊，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软软的，圆圆的，但还是冷冰冰的？”

        “我们可以一起长大，”柳杜衡还在幻想，“你不觉得很美好？”

        墨水聚集在久不动作的狼毫，终于滴落在米色的宣纸上，迅速顺着纹理散成一朵小花。

        思绪被拉得很远，江户想到三四岁的小柳杜衡软软糯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自己。

        江户难耐地舔了舔嘴角。

        柳杜衡勾着江户的手指：“想到什么了？”

        江户抿了抿唇，他才不要把这种事情告诉柳杜衡，敷衍过几句，两人小打小闹过了一天，逐渐把这事儿忘了。

        ·

        “户儿，户儿快过来。”

        朦胧之间，江户感觉有人在叫自己，声音熟悉却又陌生。

        “嗯，来了……呃？”

        这是谁的声音？

        奶里奶气却又透着一股子冷淡，江户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咽喉，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变得短小，再低头，白乎乎的小腿儿跟萝卜似的。

        跳下床，江户立刻奔到铜镜前，只见镜中赫然是一张稚嫩童趣的小圆脸。

        “不会吧……”

        江户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好疼——

        自己真的回到小时候了！

        “户儿，”门口传来响动，江户回过头，年轻了二十岁的江国安站在门口，“户儿快出来呀，你何伯父带着小弟弟过来啦！”

        江国安牵着小江户走过前厅内，远远欣喜地摆着手：“秋道！”

        前方的男子回过身，剑眉英俊，双眸闪亮，怀中还抱着一个约两岁大的小孩儿。

        “何伯父安。”

        江户跟何秋道请着安，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怀中的小孩儿身上。

        “喔，这是伯父家的小儿子，叫他阿衡就好。”

        江户点点头，垂着眸子偷笑——他从未想过柳杜衡小时候是这样子的。

        眼前的小柳杜衡一幅刚睡醒的懵懂模样，眸色很淡，隐约可见桃花的形状，脸颊是肉嘟嘟的婴儿肥，一张小薄唇红红的，还用力痴迷地吸|吮着自己的小食指。

        “户儿，爹与伯父有事说，你带着弟弟过去玩好不好~”

        江户简直求之不得，急忙点点头。

        何秋道将柳杜衡轻轻放在地上，江户拉起柳杜衡的小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

        江户带着柳杜衡跑去了花园，此时蔷薇开得正盛，在浓郁的花香中，江户逗弄着柳杜衡。

        “阿衡，你大名叫什么？”

        小柳杜衡掰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柳，杜，衡~”

        “那你今年多大啦？”

        “唔……两，岁，啦~”

        江户“喔”了声，随即伸出四根手指头，童真的小眼睛中写满了戏谑。

        “我四岁哦，我比你大，你就叫我哥哥吧！”

        柳杜衡歪了歪头，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叫，姐姐？我有一个，姐姐，也比我大……”

        江户舔了舔嘴唇，耐着性子解释：“可是你姐姐是女孩子呀，我和你都是男孩子，所以你要叫我哥哥~”

        柳杜衡的小脑袋瓜算不明白，但他好在很听话，眨巴了两下眼睛，软软糯糯，黏黏糊糊。

        “哥……哥~”

        江户的心都快被小柳杜衡叫化了。

        “阿衡以后多来找哥哥玩好不好？”

        江户边哄着，边剥开糖果喂进柳杜衡的嘴里。

        小柳杜衡咂吧两下小嘴，甜味在口腔中弥漫的迅速，整个人都散发着香。

        被糖果贿赂，小柳杜衡不假思索地点了两下头：“好！”

        ·

        转眼间江户十六岁了，少年已出落得眉清目秀，风采翩翩。

        他冷着脸，穿着一习白衣进入学堂，所有的公子小姐都要对他多看两眼。

        “江公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嘛？”

        说话的是学堂先生家的姑娘，名为徐蕊，生的也是楚楚动人，明眸皓齿。

        江户向徐蕊微俯了下身子，道：“男女有别，徐小姐坐在这里恐怕不妥。”

        徐蕊不满地撅了噘嘴，胳膊撑着桌子又贴近了江户一些。

        胭脂水粉味儿很淡，但是江户仍闻不习惯，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

        “江公子可是十六了？可有中意的人了？”

        江户的唇抿得锋利，轻声说：“没有。”

        徐蕊闻言立刻睁大了眸子，眼底闪动着欣喜：“那江公子觉得我如何？”

        徐蕊又靠近了一些，江户不适地慌忙侧过脸，心里正想着不得罪人的托词，猛然一阵风吹过，那股胭脂味儿终于在鼻尖消散。

        “哎呦，徐小姐啊，好巧好巧，又来吃闭门羹了？”

        少年声音清朗，透着勃勃生机，深蓝色的外袍衬得他皮肤细腻，浓眉锋利，双眸带笑，抱着肘的模样潇洒万分。

        徐蕊对柳杜衡的印象极其不好，她早听说，柳杜衡是个爱惹事儿的混世魔王，除了他的姐姐何芍花，谁也管不住他，沉迷刀术，嘴上从来不把门儿，得罪了不少人。

        最重要的是，他三番两次打搅自己与江户的独处。

        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徐蕊红着脸跺着脚跑远了。

        柳杜衡轻笑一声，右手一撑，利落一跳至江户身旁的木椅上坐好。

        “粗俗。”

        江户翻开书卷，眼神冷冷扫过上面的文字，任凭柳杜衡自己诧异去了。

        听江国安说，自己儿时与柳杜衡的关系是很好的，虽然如今也很好，但总归是比以前冷淡了几分。

        江户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七岁时生的那场大病。

        那时他发了三天的高烧，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挺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的身体虽然调理好了，但心里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但想来忘却了的事情对他的生活无伤大雅，江户便没有再深想，只是自那之后，他的性子变了几分，也不太与柳杜衡胡闹了。

        柳杜衡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江户垂下来的发丝，江户也不管他，淡淡问：“伯父可酒醒了？”

        “醒了，”柳杜衡回，“这会儿还在因为我姐嫁人在那伤心呢。”

        何芍花昨日成亲了，嫁的是工部尚书之子，听闻两人在佛庙中偶然撞见，一见钟情，大家都说这是佛祖赐的良缘。

        江户的声音清冷：“芍花姐的夫家不就在你家隔壁么，这不随时都能回家探望，叫伯父放宽心吧。”

        柳杜衡挑挑眉，恹恹地趴在桌上：“那也是人家家的人了啊，哎，记得小时候我还说要娶我姐呢，这样她就离不开何家了。”

        江户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柳杜衡这话有几分真心，心里却觉得有点不舒服。

        “哪能啊，你俩可在一张户籍册上。”

        柳杜衡皱皱眉：“我当然知道了，那可是我姐，再说小时候童言无忌，不能当真。”

        江户不予置词，眼尾一挑，脸色倒像是好了很多。

        “哎，”柳杜衡碰碰江户的胳膊，“晚上去我家吃饭吧，你去劝我爹？”

        江户瞥了眼柳杜衡期待的狗狗眼，垂眸又翻动一页书卷：“好。”

        ·

        江户二十岁生辰那日终于及冠，从此便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正巧宫里的三皇子陈勘也成了年，两人又是至交，便相约着晚上一起茗香苑里听曲儿。

        茗香苑是渝都内有名的青楼，却不是低俗的，楼内的姑娘各个都是琴棋诗画精通，卖艺不卖身。

        两人在二楼包了个雅间，要了壶庐山云雾，两位青衫飘扬姿色动人的少年往那里一坐，便是一幅诱人的美好画面。

        陈勘替江户斟了盏茶，推至江户面前：“何将军家的那位公子没约你？”

        江户接过茶，轻轻吹着热气，疑惑道：“他为何要找我？”

        陈勘耸了耸肩：“你们俩关系不是很好么？及冠这样的大事，他没有送个礼之类的？”

        “我俩才没有那么好……”江户淡淡回道，神情中却难掩失落，他掩藏得很好，只瞬间，就有恢复成那副清冷的模样。

        陈勘见状了然，随便瞎扯了几句，忽然伸手抚上江户的脸颊。

        江户下意识地一闪，陈勘“啧”了声：“别动别动，你这沾了东西。”

        江户闻言便不再动，垂着头乖巧地叫陈勘替他擦拭。

        柳杜衡火急火燎冲进茗香苑，结果一抬头便看到陈勘亲昵暧昧地抚摸着江户的脸庞，江户则一脸羞涩地咬着唇。

        “哎呦，何将军家的混世魔王来了！快走快走！”

        柳杜衡冲上楼梯，两旁的客人都急忙躲闪，骚乱之中，江户终于抬头对上了柳杜衡那凶狠的视线。

        “阿衡？你怎么……哎！”

        话未说完，柳杜衡直接拉起江户把他护在身后，如同一种雄狮狠狠地盯着陈勘，眼底尽是被冒犯的不爽的威胁。

        “三……公子，”柳杜衡声音沙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陈勘没回话，嘴角轻勾着，眉毛一挑，看向江户的眼神玩味而戏谑——

        不是说关系没那么好吗？

        “还请三公子自重，男男授受不亲，我先带江户告辞了，失礼。”

        不等陈勘与江户回话，柳杜衡拽着江户的手腕便冲出了茗香苑，一路狂奔终于回到江户的书房。

        手一甩，柳杜衡狠狠关上房门，转过身来，那双猩红的眼中透着浓浓的危险。

        柳杜衡踱步向前，江户便往后撤步，终于下腰撞到了桌子上，柳杜衡趁着机会便伸出双手将江户圈禁在自己的身前。

        “你与他……刚才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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