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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双七对弈篇(一)


裘德安和重阳子还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倒是开国公先咳嗽了起来,被自己的儿媳妇指责了一番。

        一家人酒足饭饱后,裘德安屏退了下人,轻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宣布自己与重阳子在一起了的事情。

        瓷杯乍破,茶水迸了一地。

        “父亲,您做什么?”裘母惊叫道。

        开国公先脸色死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宝贝孙子,又死死的盯着冲他莞尔一笑的重阳子,他举起手,颤颤巍巍的手指在二人之间点了几个来回。

        裘炎心中微微吃惊,默默放下了筷子,向着裘母点头示意后抱了小妹出去玩。

        “我意已决,只是想趁早告诉父母与祖父,以后若有上门说媒的也不必再见了。”

        裘德安又正色道。

        开国公一口闷气卡在肺里不上不下,看着那裘德安没有办法,只能朝着重阳子吼出来一句:“亏我以宾客之礼待你,你怎可占我宝贝孙儿的便宜!”

        “祖父,你莫要失礼。”裘德安阻拦道。

        裘母放下筷子赶紧给身旁呛了的丈夫递水,边给丈夫顺着气,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公公,又看了看那边二人。

        眼神中些许埋怨。

        人家重阳子一小小温润如玉般少年,看起来文文弱弱,怎么说也应该是自己儿子占了人家的便宜才是。

        重阳子镇定自若的面对着裘家众人的打量,神色自如,衣袂飘然出尘,他抬脸微微一笑,“裘老爷子莫气,我与阿晨是真心相付,并无伤害之意,何况阿晨的病不也是我倾尽全力正在医治的吗。”

        “你!你少拿我孙子的身体吓唬我我告诉你!”

        “父亲。”

        裘母有些瞧不过去了,暂且不管到底是自己儿子拐骗来了人家,还是重阳子与自己儿子是真心是相爱老爷子对人的态度委实欠佳。

        “你们都出去,我倒要会会咱们这位赶尸人,究竟是耍了什么本事。”

        “爹,无论如何重阳小先生是客,又不远千里舟车劳顿来京城给德安治病,你怎可这样同人家说话。”裘肃勇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太认同自家老爷子的态度。

        裘母听此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儿子的病人家二话不说便要医治,可小孩子一人在裘家如今却挨着老人的训斥受了委屈可怎么办,于是连连帮着开国公道歉:“重阳小先生莫怪,父亲有些急性子,说话一直冒冒失失的,我代他向你道歉。”

        开国公看着一群人没一个帮他说话的,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喘着粗气。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向着外人,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语罢,拍桌走人,气势恢宏,完全不像一个在家颐养天年的老人家,反倒像即将去战场冲锋陷阵的将军。

        裘肃勇看的直摇头,朝外喊着家仆看顾好老爷子,转头同夫人一齐向重阳子道歉。

        重阳子慷慨笑着摆手,连连说无事无事。

        少年目若朗星眉眼秀丽,回想这几日他在裘家待人始终温和有礼,裘母心中一阵欢喜,又看了看自己长子眉宇间的真诚,心想若是就此多出来一个儿子也不是不可。

        晚膳撤去后,裘母拉着裘肃勇回屋细细商酌此事。

        “我是没有意见的,阿晨自幼懂事,拖着病体仍处处为裘家大局考虑,身不由己二十余年我心里疼够了。当娘的无能,在他仕途之路上没能对他有过助力。好不容易遇上个他喜欢的人,这回,我定竭尽全力帮他留住。”

        裘母坐在圆凳上,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镶玉蝶戏花金镯子,她神色决绝,抬眼看向自己丈夫的眼中充满了迫切之情。

        裘父轻轻落座在她对面,替她挽了耳边碎发,他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为难,“夫人莫急,父亲那边似是格外针对重阳子,只怕还要再劝劝。”

        裘母一听,心里也有些犯愁,老爷子虽年轻时受过磨难,可后来跟随皇帝陛下开国立业,多年来一直受皇帝青睐于朝中也并无树敌,在重阳子之前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针对过谁。

        再回想昨日,老爷子一会儿要抹了重阳子的脖子,一会儿又又对人家古道热肠,古怪的很。而那重阳子也始终笑脸相迎,行为亦是不好捉摸。

        夫妇二人这回都陷入了沉默,谁知道悬车致仕多年的老爷子何时曾与一个小辈有过矛盾冲突。

        二人一商量,决定把大儿子喊来问问,只有了解详情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可把正在逗自家小妹的这位大哥叫来的结果,却是三个人面面相觑,原来裘德安也是什么也不清楚。

        ——————

        另一边,重阳子自行去了开国公的房间里,一老一少亦是坐着相顾无言,场面倒是颇有些诙谐。

        终于,开国公先发话了,他似是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

        “殿下,你这一出戏又是怎么个唱法,我听不太懂了。”

        重阳子自从进了开国公的屋子就一直低着头拨弄着腰间挂的羊脂玉佩,是裘德安上午在月纹湖上的小船上给他的,裘世忠看在眼里又是一阵闹心。

        重阳子腰间的羊脂玉洁白柔和通透凝润,上面镂空雕刻着龙纹,是裘德安生人时,皇帝陛下万分喜悦不计身份专赏他一人的前朝古玉,世间绝无仅有乃是上等极品,伴着裘德安从小到大乃至征战四方的,如今却出现在了他的腰间。

        “裘老将军真会说笑,我哪会唱戏呀,便是哼个小调,也是有什么唱什么罢了。”

        重阳子难得没笑,抬起头平静的注视裘老爷子,眼中带着坚定。

        开国公从椅子上扑腾站起,怒气冲冲飞步直逼重阳子眼前,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免得出手伤人。

        裘世忠竭力控制自己,心中五味陈杂,半晌后张嘴,声线沙哑粗重,

        “殿下还是怨的是吗,这是殿下对我裘家的惩罚是吗。惩罚我,当时没有忠于大晷,投奔了大昌。如今是想诱了阿晨,坏了我家的正苗苗。”

        重阳子仰着头默默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中好似深井一般难测。

        “我当时走投无路,若不另谋出路也活不到今日。”

        开国公攥紧了拳头,心中惶恐不安,左右思量一番后,他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朝重阳子跪了下去。

        “还请七殿下饶过罪臣的孙儿,来世今生罪臣都愿为殿下做牛做马以偿不忠之罪。”

        重阳子坐在太师椅上,硬生生受了裘世忠这一拜,房间内一片寂静,静的裘世忠心慌。

        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重阳子才心平气和缓缓开口,

        “皇宫起火那日太过匆忙,没来得及问你,二三皇子都是你杀的?”

        “……是”裘世忠心中局促忐忑不安,不知重阳子怎这是突然提及八竿子打不着的往事,额角留下一滴冷汗。

        “三皇子的尸体怎么给悬到门关上去了。”

        重阳子毫无表情,凝视着手里的羊脂玉石。

        “三皇子尊贵之躯,我本是安排身边将士好好葬了的,没成想三皇子贵体却被匈奴趁我没注意之时,偷去高悬示众说是用来大镇他方的声势。后来我正要去……”

        “行了,”重阳子缓缓站起,抬手虚虚抚了一下眼前这位跪在地上满脸疑惑的大昌开国公。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无事。”

        “大晷政风不正,藩王税官与盗贼无异搅得民不聊生,中兴无望,有人推翻乃是其命中定数。”

        “救人一命,定是希望所救之人能好好活着,我看你现在过得不错,封功得爵儿孙满堂,也是没有白费了我当时对你的举手拖抬。不必自责,我对你对裘家并无怨恨。”

        裘世忠听此心中感慨万千,也缓缓舒了口气,“七殿下不愧是一国皇子,贵人宽宏大度鄙人实在感沛交并。”

        “只是裘德安,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还要裘老爷子将长孙割爱于我了,你放心我必会好好带他定不相负。”

        重阳子忽的狡黠一笑,嘴上咬紧裘德安不放,悠悠然朝裘世忠作了一揖。

        开国公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默然无言,纳了闷了,按年岁跟自己一般的重阳子怎么看上了个孙子辈的人,这人还是他一表人才的长孙。

        心里虽有不舍,可重阳子无论是身份还是目前这年轻的样貌仿佛也不能说是——拱了他裘家的白菜?

        看着两方皆是意绝,裘世忠知晓自己已是无力阻拦,无奈只得叹气,裘世忠伸手示意重阳子落座。

        “我知道七殿下对我孙儿的情谊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再拦不得,何况我那儿媳定也是死死向着自己儿子的,这样我那儿子也不会有二话。放眼全家上下我也不愿做那唯一的恶人。”

        “只是,”裘世忠眉头微蹙,颇为为难。

        “唉,当朝七公主殿下怕是也对我家阿晨有意啊。”

        “这我大约知道。”重阳子食指敲了敲桌子,歪头笑道。

        “呵,说起来倒巧,论叫法,二位还都是七殿下。”裘世忠轻摇头无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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