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踽踽独行

“shirley！”

        “shirley！”

        “shirley！”

        2001年5月22号晚上六点整，雪莉伴随着兰迪·瑟金斯的介绍词，登上纳什维尔普利司通竞技场中心舞台，与来到现场支持她和迈克·波顿的民众见面。

        刚开始时一切正常，与四面看台上的两万名观众互动时也算顺利，等她按照节目组的安排唱完合唱和三首歌后，现场观众爆发出的热情彻底把她吓到。

        听听这震耳欲聋的呼声，如此整齐划一，如此震颤人心。

        看看这一张张兴奋地，以她为荣的脸。她想说，他们真的对她太好太友善。

        她做了什么啊，竟然被人这样喜爱。

        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参加了一档电视真人秀，却合理又不合理地收获了这么多支持她的人。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对他们挥手致意还是说点什么？

        不不不。

        或者干脆就这样傻站着。

        毫不掩饰自己初次经历这些，被他们震傻的手足无措。

        “雪莉，你可以感谢现场观众对你的支持。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不要呆站着。”

        “nonono！不要听阿伦的！3号摄像机，8号摄像机，两个角度特写雪莉的表情！16到20号，25到30号，拍摄看台观众反应的过程中俯拍中心舞台，一定要注意时间，营造出空间和现场感。”

        “god！4号摄像机！立刻转到中景，记录雪莉看向评审位置的表情！！好女孩儿！好女孩儿！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孩儿！！雪莉·艾伦！你总能给创作者带来新的灵感和惊喜！！”

        “shirley！”

        “shirley！”

        “shirley！”

        舞台上，雪莉手足无措，无所适从的自然反应，进一步激发了现场观众的骄傲与热情。

        左右耳道内，各自独享一个声道的导演罗伯特·路德，压下导播阿伦·米克尔森的建议行使最高权力，在雪莉下意识用眼神询问四位评审，特别是克里斯·安德森的时候，再次拔高了自己的声调，震得雪莉鼓膜有些疼。

        滚滚声浪中，数万人的情绪与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她上台前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脸上的皮肤有些麻，浑身上下肌肉紧绷，明明很冷却出了一身汗，身体表面的汗毛根根倒立，电流顺着她的脊骨奔袭，直到她的视线与手持麦克风站起来的男人撞击在一起。

        扑通，扑通。

        她的心跳头一次这么强烈。

        扑通，扑通。

        这一小段时间，明明那么短，却又那么长，她确定自己会记住一辈子。

        她确定眼前的景象，会永远激励她前进。

        她确定自己喜欢这一切，并且想要更多。

        “嘿！嘿！嘿！都冷静点，她还是个孩子。”

        “哈哈哈。”

        咻咻咻～

        舞台侧前方，克里斯·安德森出手救场。善意的笑声此起彼伏，口哨声与掌声连成了一片。

        “在场各位，我希望你们能把这份热情，留在雪莉首张单曲或者录音室专辑上市时兑现。”

        “相信我，每一份支持对她来说都很重要。乡村音乐需要新鲜血液，刚刚开始音乐人生涯的她也需要你们的帮助。如果你们真的喜欢她、喜欢她的声音，购买她的作品支持她！不要犹豫。”

        “噢噢噢！！”

        “雪莉！我发誓，我一定会这样做！”

        “等着吧小姑娘！快点发行专辑！我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我保证会全力支持你！！”

        哗哗哗哗哗。

        克里斯·安德森说话时，七十多万平方英尺的场馆恢复安静。他的话音落下，如同春雷初绽，砰的一声，瞬间炸响的强大声压，再一次将雪莉席卷。

        这一次，她有了经验，逐渐适应。相对快速的控制住身体，灿烂的笑着抬起手臂，先后向四个方向挥手致意，感谢这些最可爱的人给予她的支持。

        她觉得今天晚上她注定失眠。为了不影响明天的状态，或许应该在见面会结束后，留在场馆里面多回味一会，彻底适应这既美妙又不真实的感觉。

        “雪莉！！”

        “呀啊啊啊啊啊啊！！！”

        登台问候观众，回馈送上表演。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后，四位评审、两位选手，与两万名激情澎湃的民众告别，为这场见面会划下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按照节目制播流程，明晚八点，nbs准时送上洛杉矶站特别节目。周四同样的时间，送上更加狂热的纳什维尔站现场。让雪莉感觉有些丢脸的反应，也会传递到成百上千万家庭，她希望观众看到以后不要嘲笑她，能够对她当时的感觉感同身受。

        毫不夸张的说，那种冲击力，震撼感，真的轻易就能将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击垮。

        让她无法自制的开启种种幻想，尽情描绘着美好光明的未来。

        但同时，仅存的理智又在告诫她，清醒点吧傻姑娘，别把所有人想得那么好，绝大多数观众都是来看个热闹。

        残酷的市场竞争，逐渐恶化的市场环境会让你梦碎。你会陷进民众、媒体，合力营造出的美妙困境里难以自拔，为了那些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浮华梦境一般的光辉未来越陷越深。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被他们伤害，你会被疲倦击垮。

        你会掏空自己，竭尽全力想要留住他们的爱。

        最后只剩下麻木的灵魂，空洞永不满足的躯壳。

        独自经历喧嚣追捧褪去后，让人绝望崩溃的夜。

        “……真得有点可笑。明明才刚刚开始，看着眼前这一切，却又能体会到落幕后的寂寞。”

        见面会结束，现场观众退场。

        回到后场化妆间卸妆休整，晚上八点十分左右，雪莉如同之前所想返回前场，在南侧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俯瞰着场地中心位置，观察着正在拆除舞台的工作人员，调整着自己的心理状态。

        附近不远处，几乎与她绑定在一起的nbs摄像师斯蒂芬，全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捕捉着珍贵的幕后花絮。

        他喜欢这姑娘此刻表现出来的脆弱，认为这能极大的完整她的个人形象，让她从观众眼中会唱歌，长得很不错的真人秀明星，进化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五分钟之前，他汇报这边的情况时，想法很多的执行制作人好像很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又诞生了什么新灵感。

        希望对这姑娘的事业有帮助。

        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证她光明的未来。

        “eon！克里斯，为什么不？这么细腻动人的场景，我只是想想就万分激动！”

        “我拜托你！我请求你！我恳求你！赐给未来之星第41集一个爆点，提高最后一集冲破6000万收视人数的概率好吗？你也非常欣赏雪莉·艾伦不是吗。眼前这么好的，拉近你跟她之间距离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嘿！嘿！嘿！安吉！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的确需要配合nbs拍摄，但这不是节目组绑架我逼我做事的理由！”

        注意到身后干练女性节目制作人刻意加重的‘欣赏’，开完例会背着吉他包走出酒店会议室，准备去酒吧见朋友的克里斯·安德森转身看向这个烦人的家伙，在她自知说错话抱歉的对他笑了笑时，有些气闷地瞪视着她的脸。

        他明白她的想法，知道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他也知道必须注意那该死的距离！

        他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一定要冷静。不要给那姑娘压力，给她时间成长，让她一点一点接受他。可是察觉到他们之间化学反应，想要利用这一切的讨厌鬼们，明显比他们更加着急。

        他出道至今，十年努力，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和地位，逐渐接受并适应了这一切，却并不代表真的喜欢。

        这种被人推着，有时被送上浪尖风光无限，有时被丢在沙滩搁浅无力挣扎的感觉，许多时候真的让他喘不上气！

        那种情感与利益导致的冲突，数次逼得他想要逃离，想要远离这个虚伪，形象奇异，色彩繁杂，让人费解的社会。

        “……我是说真的克里斯，就算我的确在利用你达成目的，但这机会真的很不错不是吗？”

        面前乡村巨星英俊脸蛋上的表情一变再变，肩上背负nbs未来之星收视压力，与个人事业企图心的未来之星执行制作人安吉·拉尔森选择敞开心扉，现实却又相当理智坦诚地道。

        “你是大明星，她也注定会成为大明星，你们没有私生活，这一点我相信你知道。今天现场观众对她的态度你亲眼目睹。我敢说，这姑娘在获得冠军后，一定会成为最近两年，娱乐圈中人气和关注度最高的新人歌手。”

        克里斯·安德森：？！

        “oh？瞧瞧我。我好像一不小心透露了大新闻？是的，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克里斯。知道节目组为什么不公布决赛前的观众投票数据吗？因为未来之星的冠军归属，早在12晋11那轮直播结束两个小时后就确定了。”

        安吉·拉尔森强调。

        “随着比赛进行，雪莉的投票占比越来越高，4晋3的时候更是达到了恐怖的50！既然她一定会赢，既然这么做能够给她，给你带来更高的人气，给你们带来更多观众的支持和讨论度，为什么要无视这种推动力？全国观众喜欢你们一起出现的画面不是吗？”

        “……”

        是的。

        我的确能够感受到他们喜欢。

        可问题是，他们有没有问过雪莉，有没有问过我？！

        面对安吉·拉尔森很有道理，却又一次让利益压过情感的建议。克里斯·安德森很想果断拒绝，却又想起她刚才透露的内幕消息，想起早些时候，那个女孩舞台之上有些惊惶茫然的身影，闭眼睁眼做出了决定，掏出手机给朋友拨了通电话，往距离酒店02英里的普利司通竞技场走去。

        他身后，制作人兴奋呼唤工作人员，追上他脚步的声音连成一串。他的心情真的相当复杂，既希望那女孩已经走了，又希望她还在那里。

        这一刻，理智和感情碰撞，他多想抛下所有，多想远离这喧嚣的城市，复杂的人心，拥抱简单的生活，让自己变得纯粹。

        梦想，利益，事业，快乐。有些时候他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追逐名利时，逐渐忘记了最初开启音乐道路的初衷，怕自己变的跟那些讨厌的人一样。

        回忆过去，十七岁开始，他坚持了十年，还能坚持多久？

        他真的害怕自己，再一次面对困境时，会做出让自己鄙视悔恨的选择。

        他到底多久没有享受过音乐带来的幸福和满足了？

        他不知道。

        许多时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即将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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