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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曾几何时


  景逸院。

  也不知是今晚的月色格外醉人,还是这满眼碧荷分外引人无限遐想,坐在池塘边的桂树下,与这美景安宁相伴,我陷入了思绪洪流之中,沉浮不出。

  此时,脸颊上忽有些痒痒的;我懵懵地侧过头,见瑾瑜公子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轻抖着在我脸颊上挠着,笑得比当头那轮明月还要敞亮,还要柔。

  然我的反应,不过是湖面泛起的一阵涟漪般寡淡,眨巴下眼睑,我又沉入了那个困顿的自我世界中。

  收起了玩闹心思,瑾瑜公子挨着我在桂树下落坐下,说到:“从长南街回来,你一直便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可还是在为那王岩的事犯愁?”

  我摇摇头,随即深吸了口气,还是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片刻后,耳边响起一阵极短的轻叹,一只大手进而抚上了我的后脑勺。

  瑾瑜公子说到:“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起初就不该让你搅入王岩和青璃的事,没讨到个好间,还弄得一心塞。”

  说着,身旁一阵细碎的动静声,须臾后一只玉葫芦出现在我眼前:“心闷,喝点酒再合适不过了。”

  应景应心的事儿,我也没多跟瑾瑜公子客气,接过他递来的玉葫芦,昂头就狠灌了一气。

  从口入肚腹,酒的醇一路蔓延而下,在口,喉,胃中烧出了火辣辣之感;这股辛辣感似有妙效,在身体内燃烧催发之时,一并晕开我心中积聚多时的闷,随着一声响亮的酒嗝,纾解出我的身体中。

  那感觉,无限微妙,也使人精神渐渐摆脱了低迷。

  “这烧刀子酒性烈且后劲足,你有伤在身,不宜多饮,更忌急灌。”

  “没事,师父。”

  挡住他欲取酒葫芦的手,我淡淡然地回到:“酒能医心,是好东西。”

  言间,我又朝嘴里递了一大口,继续感受着它给我带来的美妙通畅之感。

  “别再想王岩的事了,你一个旁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没有在纠结王岩的事,只是在透过他对青璃的感情,在想自己一些长久以来理不清的糊涂事。”

  “糊涂在哪儿?”

  缓缓地咽尽口中的酒,等发散开的酒力催开了心窍,我才应到:“很神奇的一种感觉,当时见了失魂落魄的王岩,我总觉得透过他,能体会到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谁?”

  他嘴里蹦出的一字,忽与这安宁有些格格不入。

  我没太在意地说到:“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一直感觉他存在,且妙不可言的向我传递着心绪。怎么说呢?”

  秉着玉葫芦,我沉思了良久,讲到自己当下的体会:“当时看着王岩发疯似的在大街上寻找不见踪影的青璃,我从王岩身上,总感觉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人,焦急万分在茫茫人海中,苦寻着我的下落。不似一时的错觉,反而有种历历在目的真实感,仿佛将人带到了某个神秘的时空,去感受那些错过的心情。”

  “这是幻觉。”

  郑重而严肃地打断我,瑾瑜公子趁我不备,夺走了我手中的玉葫芦。

  “心有灵犀,是与真真正正存在于现实中的人才能产生的微妙第六感,而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于不知他是否真实存在;所以你当下的种种感悟,不过是胡思乱想下产生的幻觉。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爆豆似的训斥了我一通,瑾瑜公子闷声闷气的,当着我的面也下了一大口酒。

  单手托着香腮,觉着他的话似有道理,又似有不妥,思来想去,总没有个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出现;久久后,我“吧滋”地一蹦嘴,有些屈从于现实地回应上。

  “师父您当然体会不到,一个没有了过去记忆的人,是如何苦恼的。”

  “你很在意自己的过去?”

  “当然在意。”

  我毫不犹豫地回应上,秉着本心讲到对此事的看法:“没人想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何况我丢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是记忆,是证明一个人真实存在过的记忆。我眼下虽失去了记忆,但并不代表我失去了为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我想知道自己姓谁名何,是谁家不小心弄丢的女儿,父母是谁,可有兄弟姐妹,曾经关心过,爱过什么人,又被什么人所牵挂着。有人说,过去不值得多留恋,但人没了过往作为参考,如何在现在和未来标榜自己的存在价值,甚至于改变和突破自我?”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然此时观瑾瑜公子的反应,似乎他对我的说辞,抱着深深地介怀。

  再三沉换了气,我怯怯地问到他:“师父,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您不高兴?”

  “原以为你要没心没肺到底,不想最后,还长了点心。”

  莫名其妙地训斥了一席,瑾瑜公子此时从桂花树下撑起身,顺手在我脑顶上赏了个爆栗子。

  我“唉哟”吃痛间,他不以为意地提醒到:“有功夫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趁早回去梦周公;或许他老在梦,会指点指点你想不通的事儿。”

  话毕,他月白长袖一挥,人便头也不回朝苑子外走去。

  翌日,清晨。

  吴怀的事如今既然告一段落,我自然没有再继续逗留的必要;一大早,我跟瑾瑜公子告了个准,念着临走前和花姑道个别,也算感谢她这些日子的照拂之情。

  因出院子急,未顾及得上用早膳,行到半途的我忽被路边老店的肉包子香钩住了魂,想着并不怎么赶急,于是决定先用了膳再去天香楼也不迟。

  一屉刚出笼的肉包子,配上一碗香甜的豆汁,顿时令人食欲大开;正吃得香间,隔壁空桌来了俩老哥,刚点了早膳吃食,便热火朝天地唠起来。

  “最近咱们吴怀是撞了什么邪,一桩桩命案,跟得罪了阎王爷似的,一个个稀里糊涂地没了,真够晦气的。”

  “少张着你的乌鸦嘴乱造谣了,什么命案,什么得罪了阎王爷,小心官老爷知道,拔了你这口无遮拦的舌头。不就是昨夜王家那个败家子跳湖殉情了,那是他自个想不开,跟前阵子张家的血案能比嚒?”

  王家那个败家子?

  姓王的不少见,但在吴怀内被人津津乐道的王姓兼败家子,却是屈指可数。

  他们不会说的是王岩吧?!

  心惊之间,我手中滑落进碗里的汤匙,溅了一桌子的豆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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