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原野，让我躲躲

　　郭尚北挂断了手机，面带委屈地说：“原野，你都没有回我的消息。我既怕你不等我，又怕你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

　　原野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刚刚在跟周老师聊天，一时忘了。”她还想说，她一直一个人住着，不会出事，转念想到，她前天才刚出了事，于是说：“我就在家里，不会出事。”

　　郭尚北更委屈了：“我也知道啊，就忍不住有点牵肠挂肚。”说到后面这四个字，他音量又小，又含糊。

　　原野没听清，但也猜出了他的大概意思，便说：“我以后会及时回消息。”

　　郭尚北敢肯定，原野一定以为他说的是着急担心之类的词汇，虽然意思相近，但程度不同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不用说，这里的程度之差，相差千里。

　　郭尚北心情复杂地“哦”了一声。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也没这么怂过，原野昨天也不是没问过他，要做男女朋友，还是做朋友，那时候给机会他说，他不敢说。现在，机会错过了，他又忍不住想撩，撩就撩吧，还撩得这么欲语还休。

　　不知怎地，原野觉得郭尚北的这声“哦”，充满了幽怨，看着她的眼神也越发深沉，令她倍感压力。她原本觉得自己没能及时回消息，又开门迟了点，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被他这么一“哦”，又一看，原野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不禁严正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会及时回消息。”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一定会及时开门。”

　　原野显然是会错了意，但她这两句真诚的保证，还有她略带急切的神情，竟让郭尚北有一种被隔着靴子挠到了痒处的感觉，顿时觉得通体舒畅。他也不在乎原野忘记了请他进门，愉悦的说：“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紧接着，他又说：“原野，你还有没有要收拾的东西？没有的话，咱们早点出发吧，再晚天就要变热了”

　　原野摇了摇头：“没有。”她想了想，又说：“要不，你进来吧。”说着她就转过身，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平底小皮鞋。

　　郭尚北看着她的动作，没动，而是说：“没事，我就在门口等你。”

　　原野的小包，购物袋，还有钥匙，这些出门必备的东西，都在玄关处，她顺手拿起它们就要出门。

　　郭尚北提醒道：“别忘了拿手机。”

　　原野面色一红，转身回到客厅。拿起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之后，原野明明可以九十度小角度转身，可她偏偏选择了二百七十度的大角度转身。只是，才刚转到朝着落地窗的方向，她就停了下来，无声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无声地缓缓地吐了出来——原来，她是要把刚刚换鞋时，郭尚北的注视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全都释放出来。

　　“原野，好了吗？”郭尚北估摸着时间，朝着里面喊了一句。

　　“好了，好了。”原野连忙把剩下的一百八十度转完，朝着玄关走去。

　　原野关门的时候，郭尚北接过了她手里的购物袋，她没有推迟。

　　来的路上，郭尚北一心赶路，根本没有注意太阳升到了哪里。这时，跟原野并排着走出了公寓门，他才发觉，这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热辣了起来。

　　郭尚北看着原野白皙的小脸，才这么一会，鼻尖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于是建议道：“原野，你要不要回去拿一把遮阳伞？”

　　原野的注意力也被太阳吸引了，但她考虑的问题完全不同，她想的是，太阳都这么大了，应该已经快七点了吧。所以，对于郭尚北的建议，她摇摇头，拒绝了：“不用了，我们快走吧，一会早市的人就多起来了。”

　　昨晚以前，郭尚北即使不再强求，也会觉得奇怪，毕竟返回楼上拿个伞也不会耽误多久。现在他完全能体会原野分秒必争的心情了——因为郭楠告诉过她，人多嘈杂，尤其是人挤人，摩肩擦踵的公共场合，会让原野感到非常焦虑。

　　不过，他又想，其实晚一点也有好处，他一定要帮原野克服恐惧的，不如就从去早市开始吧！

　　两人并排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聊着，很快就出了江大东门，来到了临湖大道上。晨光洒在波浪轻翻的布西湖面上，金光跳跃，如情人的眼波流转，不经意间总有动人心弦的微芒闪过。

　　郭尚北把购物袋换了一个手，还很有心机地让原野走在了外侧。

　　果然不出他所料，每当有人和原野错身而过时，她就会不自觉地往他这边靠，两人之间原本隔着两三人的距离，现在已经缩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只要郭尚北随便伸一伸那只提前特意空闲出来的手，就能轻易握住原野的。

　　可现实告诉他，没那么容易！

　　郭尚北侧头问原野：“你最喜欢的蔬菜是什么？”——那只空闲的手悄无声息地出动了。

　　原野抬手撩了一下被风吹到了嘴边的碎发——果然还是把它们绾到耳后更好——然后才回答郭尚北的问题：“都挺喜欢的。”

　　郭尚北侧头追问：“你再想想？一点都没有对哪一种更加偏爱吗？”——那只手再次朝着原野这边慢慢位移。

　　原野向着斜后方退了半步，躲在郭尚北身后，避开了一个离她不到半米的人。郭尚北回过头看了原野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原野，怎么了？”

　　原野上前一步，重新回到了郭尚北的身侧，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好像真的没有，我不挑食。”

　　郭尚北此时既愧疚又心疼，在他的计划里，只要他牵到原野的手，就会跟她换一边走，没想到，走了这么远，他还是没成功。但是，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已经错过两次了，他不信他的运气真就那么差。

　　郭尚北再次侧头追问：“那你最近吃得最多的蔬菜是什么？总不可能一天一样，轮流着来吧？”——那只不死心的手又一次朝着目标进发了。

　　原野觉得郭尚北太奇怪了，怎么一直揪着蔬菜不放，蔬菜有这么重要吗？她一侧过头就捕捉到了郭尚北脑袋往她这边够，眼珠往她这边斜视状态。原野狐疑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同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静电电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收手。

　　然后，然后时间就静止了，把她和郭尚北两人都定住了。他们都侧着头，视线朝下，盯住了孤零零留在两人之间的郭尚北的那只不安分的手。

　　此时，郭尚北的心里有一万头名字以草开头的神奇动物呼啸着奔腾而过，眼下的这个情形，已经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情商处理范围，饶是他编瞎话的水平再怎么登峰造极，也扯不出一个能帮他这只进退两难的手搭出个台阶的谎。

　　正当僵持时，原野别过了头，说了两个字：“青豆。”

　　郭尚北呆愣愣地说：“啊？”

　　原野双手卡在小背包右侧的——也就是远离郭尚北那一侧的带与包的相接处，低着头说：“我最近不知道买什么的时候，就会买青豆。还有……”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点什么的时候，也会点青豆。”

　　我的原野啊！明明不擅社交，体贴起人来，却总是能超常发挥！他时常觉得她的淡然又不乏意趣的眼眸，和布西湖水一样清澈，也时常觉得她的沉静出尘心灵，像布西湖水一样干净。

　　其实，他错了。她这双羞意翻涌，灵动灿然的眼，还有她这颗伶俐又温暖的心，世间的任何一道风景都无法与之比拟！——包括布西湖！

　　郭尚北满腔的情意，只化作了一句话：“原野，你走内侧吧。”

　　原野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一惊：他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郭尚北故作懊恼地解释道：“看我，竟然让女士在外侧走了这么久，简直太不绅士了。”说完，不等原野动作，他就绕道了人行道的外侧，对原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请移步，原野女士。”

　　原野轻轻地笑了：“嗯。”

　　换到内侧后，原野明显放松了不少，两人安静和谐地走了一段之后，她甚至开始主动问了郭尚北问题了。

　　“郭尚北。”原野突然喊了一声。

　　正在默默反省的郭尚北条件反射地朗声应道：“诶！”

　　这声“诶”，出乎意料地响亮，引得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

　　郭尚北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柔声问道：“原野，怎么了？”

　　原野别过头，盯着江大围墙上茂盛的藤蔓，极力忽视了路人的注目礼，然后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想学什么菜。”

　　郭尚北想也没想就说：“首先是炒青豆。”

　　原野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很喜欢青豆？”

　　郭尚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我很喜欢青豆。”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从今天开始。

　　原野又问：“还有吗？”

　　郭尚北反问：“你拿手的菜是什么？”

　　原野想了想说：“应该是番茄炒蛋吧。”

　　郭尚北果断作出了决定：“那就再学一个番茄炒蛋！”

　　原野在心里记下了，准备一到菜市场就直奔青豆，番茄和鸡蛋。

　　原野和郭尚北又商量了几个菜色，不一会，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位于布西小街和江大之间，建在一个不宽不窄的巷子中段的菜市场。

　　除了顶上有个巨大的塑料棚顶，这个全称是“布西湖农贸集市”的区域，再没有任何遮挡物了。棚顶下有四条长长的水泥台子，每一个卖菜小商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不必划界也互不相扰。

　　原野看着眼前已经熙熙攘攘的菜市场，心生退意，她想跟郭尚北说，去超市吧——可是超市九点半才开门。

　　郭尚北一直默默观察着原野的表情，她看着人群，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小白兔，看到了凶残的猎食者。

　　自从知道她的社恐症之后，郭尚北的注意力就像安装了雷达一样敏锐——她的身体变得僵硬了，她的双手也在不安地绞着包包的袋子——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原野第一次在他面前无意识地做出这些小动作。他是有多粗心啊！还自诩原野的行为分析师呢！

　　“原野，菜市场的人怎么这么啊！”郭尚北微微抱怨道。

　　原野心不在焉地说：“是啊，是有点多。”

　　郭尚北把手伸到了她面前，问她：“原野，你能不能牵着我？”

　　原野惊得后退了半步：“啊？牵，牵着你？”

　　郭尚北面露为难，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了：“原野，其实，我是第一次到菜市场来。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害怕，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而已。而是，关键是人有点多，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说着郭尚北不安地，偷偷看了眼卖水产和卖禽类的摊位，这些摊位的摊主，都包宰杀，包切割，因此显得有点血腥。

　　原野听了郭尚北此地无银的说辞，又注意到了他视线的落点，心里一阵好笑，想不到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郭尚北，居然怕血？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原野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而且，她还有投桃报李的心理——郭尚北在她害怕的时候安慰陪伴过她，只要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就拒绝不了郭尚北求助的手。

　　原野刚一伸出手，郭尚北就连忙不迭地握住了，还害怕地往她身边靠了靠，然后强作镇定地建议道：“原野，我们去人少一点的位置吧！”

　　真是嘴硬！明明是想避开鸡鸭鱼肉的摊位，那边人最多了。

　　原野看破不说破，纵容地说：“好，那就先去最边上的那一条，可以吗？”

　　郭尚北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完全同意。”接着，他拉着原野，目不斜视地往入口处走去。

　　“原野，你能让我躲一躲吗？”不等原野回答，郭尚北就环抱住了她，把头搁在她了的肩上，脚步却完全不停，带着她加快步伐，穿过了人最多的入口区域。

　　一开始，原野整个人都是懵的。

　　先前，别郭尚北那么一闹，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恐惧了，一心只想着怎么减轻郭尚北的恐血情绪。可当人群越来越密集的时候，那种身心俱僵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她还多了一个担心，担心郭尚北会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但她还来不及深入担心，就被郭尚北带进了怀里——他说的是什么？他说让他躲躲？躲什么？哦，对，躲避血腥。都怪她太粗心了，怎么就没想到跟郭尚北换一边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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