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边有我最重要的人。”

　　穆嘉言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已经抛弃了自身的内向，认真表达着心里的真实想法。

　　蒋星泽确实是她最重要的人，不能放弃也舍不得放弃的人。

　　可惜，当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穆嘉言只想过去见他最后一面，把自己的思念讲给他听。

　　她也宁愿相信消息是假的，但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领队心里咯噔一下。

　　垂眼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但是浑身却在发抖。

　　她应该也在害怕吧……

　　领队叹了一口气。

　　穆嘉言的手指也是冰凉的。

　　别看她瘦弱小巧的身材，浑身没有几两肥肉，抓他胳膊的力气倒是不小。

　　穆嘉言发现领队一直低着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没有动弹。

　　她随着领队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两只手。

　　原来她一直都抓着领队的胳膊，都没有发觉。

　　穆嘉言脸上一阵尴尬，立即垂下了自己的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擦着。

　　领队想了想，无奈地点头。

　　“好吧，那你保证要听从队里的绝对安排，不要擅自行动。”

　　作为领队，他希望自己手里的每一个救援人员都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国家，他不想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人出事。

　　穆嘉言点了点头。

　　领队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在紧要关头穆嘉言听不进任何一句话，看到她听话的样子，心里放心多了。

　　他摘下了口哨，找了队里经验丰富的老人负责带队继续工作。

　　带着穆嘉言出发的时候，领队临走瞪了一眼穆嘉言的同伴。

　　让她帮助穆嘉言，不是让穆嘉言分心。

　　一个女生再怎么坚强也没办法和男生相比，他没有在队里公开这件事情也是不想让队里的人心涣散。

　　大概他们讨论的时候，刚好被她的同伴听到了，所以意外的泄露了消息。

　　同伴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这么讲给了穆嘉言听。

　　任谁听到身边的人出事情会开心的，哪个不是情绪崩溃。

　　刚好一队在附近做任务，两个救援队相距不是很远。

　　刚才领队拿着对讲机一直在说话，就是和一队在沟通，说明各自的情况，以便进行下一步工作。

　　两个人走出了营地。

　　路上遇到各个国家还有地区，以及个人的救援队伍。

　　领队还留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穆嘉言则是步履不停地往前走着。

　　说是走，其实算是快走了，就差跑起来了。

　　穆嘉言没有讲话，闷头只顾前进。

　　说实话，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出现了。

　　穆嘉言知道救援工作很辛苦，难免会磕着碰着，但是却没有料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一路走来，脑海中只要一想到蒋星泽，她的心口就发闷，喘不上气，再加上这边都是灰尘。

　　风一吹，漫天的灰尘。

　　穆嘉言止不住的咳嗽，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如果蒋妈妈和蒋爸爸知道自己的儿子伤重不治，又该如何自处。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蒋星泽的父母了。

　　来A国的时候是热热闹闹的两个人，回去的却是一个人。

　　穆嘉言深深地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些破事，蒋星泽也不会带着情绪一气之下来到B国，故意躲着不见她。

　　结果万万没想到竟然出了意外……

　　穆嘉言抱着自己的脑袋摇晃着。

　　她不能再想了，好像眼睛里又进沙子了。

　　领队看着她在一旁的表现，欲言又止。

　　他一边踢开脚边的石头，一边扭头说道，“别瞎想了，总会变好的。”

　　语言有时候用来安慰人，真的很苍白无力，没有说服的可能。

　　穆嘉言点点头，接受了领队的好心安慰。

　　她尽力扯出一抹微笑。

　　这边道路狭窄，无法通车，周围都是瓦砾堆砌的小山。

　　这些瓦砾是房屋坍塌后形成的。

　　经过的时候，小山顶部还会时不时往下滚落小石子。

　　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终于和一队的救援人员安全回合了。

　　领队三言两语便向这边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

　　工作人员时不时看一眼穆嘉言，眼神中带着同情的意味。

　　领队看了看时间，拍了拍那个工作人员的肩膀，“那我先走了，那边太忙了，这个女孩你就多费心了，把她带过去就可以了。”

　　一队的工作人员暂时接手了穆嘉言。

　　领队沉声说道，“我回二队了，Yan，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

　　说完重重地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认真地看着她。

　　如果时间可以，他也想留下来看一看那个男生，为他祈祷默哀。

　　穆嘉言抬起头，露出最真诚的笑脸，“谢谢队长带我来这里。”

　　领队挥挥手，潇洒离去了，留给穆嘉言一个萧瑟的背影。

　　长长的小道里，只有领队不断前行的脚步，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这些天里如果没有领队的不停鼓励，他们这些人的精神就会先垮掉。

　　穆嘉言愣神过程中，一队的工作人员也偷偷观察着她。

　　难道这个女生就是同事的女朋友吗……

　　她不禁有点遗憾他们之间的感情。

　　来之不易，却痛苦失去。

　　她张了张嘴，“Yan，是吧，我带你过去。”

　　B国无论哪个角落，哪片区域，只有不间断救助的场景，停下来休息的场景很少见到。

　　穆嘉言跟着进了一队的负责管辖的区域。

　　来往的救援人员都在忙碌着，没空理会他们。

　　穆嘉言不停地让着路，尽量不妨碍他们的工作进度。

　　担架陆陆续续从他们身边经过。

　　伤势清的病患会看他们一眼，眼睛也是空洞无神的，没有救助过来的希望。

　　伤情重的病患大声喊叫着，声音凄厉划破天空，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剧烈疼痛。

　　那些医治无望的病患上面盖着白色的单子，让人的心格外沉重。

　　那个工作人员揪住一队人马问道，“怎么搬到这边了？”

　　抬担架的救援人员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喘了口气说道，“那边帐篷放不下了。”

　　穆嘉言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两个人来到帐篷处。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领队。”

　　穆嘉言点点头。

　　即使心中再焦急，也不敢轻易行动。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裤子的衣料，按捺着紧张恐惧的心情，像一座雕塑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

　　帐篷里的病患逐渐放满了。

　　穆嘉言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十分辛苦，帮忙推着担架减轻他们的负担。

　　她突然间停了下来。

　　看到运送过程中，一个蒙面盖着白单的身体，有种熟悉的感觉。

　　穆嘉言跌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无力。

　　抬担架的救援人员回头看她，担心地望着她，“怎么了？”

　　穆嘉言拼命让自己站起身，可惜双腿没有力气。

　　她强撑着胳膊，用上半身的力气往担架方向爬去。

　　她的胳膊在颤抖着。

　　身上也沾满了泥土。

　　路过的人想过去扶着穆嘉言，被她甩手拒绝了，推开了他们的帮助。

　　就这么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不长不短的路程，穆嘉言在这期间磨破了手掌心，伤口上也沾满了灰尘，细碎的小石子也摩擦着她的伤口。

　　往日的她可能还会感受到疼痛的感觉。

　　此刻，穆嘉言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担架上。

　　那是她最重要的人啊！

　　距离越来越近，气息也越来越熟悉。

　　穆嘉言眼泪失控了，簌簌地流淌着，滴落在地上。

　　无声地哭泣着。

　　这种难言的心痛让周围的人也驻足下来，全部人的视线都放在了穆嘉言一个人身上。

　　担架轻轻放在了地上。

　　穆嘉言小心翼翼地摸着担架边缘。

　　泪水打湿了白色的单子。

　　她看着上面放置的项链，失神地看着抬担架的人，“这个是他的吗？”

　　穆嘉言不是亲眼所见，不会相信。

　　她来这里还存了一丝的侥幸。

　　可是，在看到项链的那一刻，她彻底崩溃了……

　　这是蒋星泽曾经打工送给她的，后来他出国的时候，穆嘉言主动还给了他。

　　如今，这个项链却在此处出现。

　　她怎么也不愿相信蒋星泽遇到了天灾人祸。

　　看着安静躺着的人，穆嘉言的心好像也跟着死寂了。

　　救援人员看着穆嘉言失控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看着担架说道，“我们过去帮忙的时候，这个项链已经在上面放着了。”

　　穆嘉言惨笑出来。

　　她不敢掀开白布，去看下面的那个人。

　　怕自己会崩溃。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颤抖着重新拿起了蒋星泽送给她的项链。

　　世上有很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穆嘉言深刻了解了这个道理。

　　她将项链紧紧攥在手中，手掌都被她掐红了，留下了深刻的指甲印。

　　她无声地哭泣着。

　　泪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怕是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干了。

　　周围的所有人渐渐被她忽视了，眼里只剩下面前的这个人。

　　她跪坐在地上轻声哭着，不加掩饰地哭着。

　　抬担架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轻易移动。

　　周围聚集了好多人，大家都在心疼这个年轻的姑娘。

　　这几天，谁的心情不是这么伤感。

　　大家都在忍耐着。

　　但是看得出来这个姑娘已经伤心到极致了，才会如此失态，眼泪鼻涕混在一起，邋遢的不成样子。

　　这边围了一圈人，影响了救援进度。

　　有人出来主持秩序。

　　“让一下，后面担架要过一下……”

　　大家闻言立刻四散开来，给后方腾出了位置。

　　担架经过的时候，穆嘉言没有移动位置，依旧在原地瘫坐着。

　　好像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嘉言？”

　　一声惊呼从后面传来。

　　穆嘉言感觉自己幻听了。

　　她好像听到了蒋星泽的声音。

　　她摇摇头，使劲捂上了耳朵。

　　再怎么说，蒋星泽已经回不来了。

　　她不能够奢望了。

　　来人皱了皱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推开周围聚集的人群。

　　穆嘉言局促地站着，双手放置于身前，两只手交叉在一起。

　　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

　　面对护士长的强大气场，她龟缩着身子，喏喏地解释道，“就是护长理解的意思......”

　　“你要辞职？”

　　护士长推了推自己眼镜，透过镜片企图想看穿她的心思。

　　犯了错只知道退缩，退回自己的安全位置，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看来穆嘉言太软弱了。

　　护士长皱了皱眉，推回了她的信件，“你先收回去，我不同意。”

　　辞职信被推到她面前。

　　穆嘉言低头看着信封，抿抿嘴巴问道，“为什么？”

　　护士长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现在医院比较缺人，小穆，你走了暂时找不到人替你的班。”

　　硬要排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人数不够顶多累点。

　　护士长只是觉得可惜。

　　真心来说，穆嘉言平时工作认真，同事和患者及家属都对她的评价很好，很少有来投诉的。

　　放着平稳的工作不珍惜，反而要辞职......

　　护士长好奇地问道，“考研还是要考事业单位？”

　　她前思后想也只能想到这些了。

　　穆嘉言摇摇头，“都不是，就是想休息了。”

　　“你可想好了？”

　　护士长见穆嘉言主意已决，最后问了一句。

　　穆嘉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穆，你要是再想进来的话，可能就难了。”

　　“嗯，我知道。”

　　护士长沉思了一下，拿起穆嘉言的辞职信，抽出里面的信纸。

　　穆嘉言紧盯着护士长的动作，脚趾不自觉蜷在一起。

　　护士长摆摆手，似乎多看一眼穆嘉言都觉得碍眼，嫌弃地挥着手，想让她赶快消失在眼前。

　　“辞职审批需要流程，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穆嘉言点了点头。

　　趁着护士长发火的前一秒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就这样在家里浑浑噩噩待了几天。

　　辞职手续什么的都办了下来。

　　穆嘉言从医院出来，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阴沉一片，乌云密布。

　　几天以来干燥闷热的天气终于艰难度过，迎来了凉爽的夏日。

　　穆嘉言幸好提前关注了天气预报，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拿了雨伞。

　　果然，雷声由远及近响起。

　　小雨滴打在她的脸上，断断续续的。

　　穆嘉言撑开了雨伞，走下台阶，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她回望着医院，心中万分感慨。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打卡了。

　　仔细回想起来，上班时候夜以继日地奔赴医院，奔赴科室，兢兢业业地工作，勤勤恳恳地照料病人。

　　每天都过得很忙碌，回家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

　　而后的那些日子，每一天无一不是煎熬，一直在强撑着做好每一件事情，但是事事不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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