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谢哪句？

　　我不知道幻境中的桑铃有没有动心，然而这梦境中的桑铃，目光却闪烁了两分。

　　她很想听听里面那个自己的回答，但是我手一挥，幻化在我们面前的情景就如同吹散的云烟一样，倏然间消失不见。

　　“你……”

　　桑铃看着我打破这个幻境，显得有些着急。

　　我看着她，问，

　　“你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吗？”

　　“这是什么？”

　　“你和楚夜微的未来。”

　　我说道，面对桑铃困惑的目光开口，

　　“在云山寺山脚下，我若是不救你，你就会重伤昏迷半月，楚夜微因你受伤镇压流民，你们因此大吵一架并且和离，我给你看的，便是你和楚夜微争吵的画面。”

　　桑铃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她看刚才的情景，也从画面上的楚夜微和自己的对话中知道了一些什么。

　　可她仍觉得有些荒唐，并且认为我这是在骗她。

　　“我骗你干什么？桑铃，你和楚夜微在姻缘簿上，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出了差错，我才出现在这里帮你们纠正姻缘的。”

　　任何事情都会有她的因果，而桑铃和楚夜微姻缘的因，从始至终都出现在桑铃的身上。

　　“你不敢正视和承认自己对楚夜微的感情，导致你们之间的误会加深，楚夜微为了你身败名裂，失去了城主之位，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如此苦口婆心，还将事情的缘由和真相告诉她。

　　她要是再这样下去，就会重蹈刚刚画面上的覆辙。

　　“这……太荒谬了。”

　　桑铃说道，可目光垂下，她仍是不相信的话语，然而语气和眼中的神情，却都变得迟疑和茫然了起来。

　　“桑铃，你是愿意不相信我，让刚刚的画面重现下去，还是愿意信我一次？让你刚才的美梦成真？”

　　我试探着问道，桑铃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回答。

　　但是我已然知晓她的内心有些许动摇了。

　　“桑铃，我曾经见过一对璧人，如同你和楚夜微一般，那个女子玲珑心思，却爱上了一个冷心冷情的男子，他们多世纠葛，不得善终，我不希望，你们的结局，也像他们一样。”

　　我说完，便准备离开桑铃的梦境，在这之前，我有必要提醒她一声，

　　“哦，对了，我不是神仙，我是算命师，在你和楚夜微的姻缘没有纠正过来之前，我们会一直见面的。”

　　“你……”

　　桑铃见我离开，朝前追逐了两步，却因此醒了过来。

　　我们在梦中呆的时间虽然看似短暂，然而现实生活中，窗外的天色却隐隐透亮了起来。

　　小仙君这回接住了我，问我，

　　“如何？”

　　“我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至于她会不会听我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免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桑铃这性子，实在是让人很难拿捏。

　　“无事，你已经尽力了，若是不行，便借用一些外力吧。”

　　外力？我看小仙君一眼，

　　“你不会是又想像在樱花园那样吧？”

　　“嗯。”

　　我：“……”

　　就在我无语之时，床榻上安眠的桑铃忽然传来了一声呓语，然后缓缓转醒。

　　她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仍旧不能够相信自己刚在在梦境中的一切。

　　直到她一转头，看见了我和小仙君。

　　“嗨。”

　　我朝着她挥挥手打招呼，却因此吓到了她，她朝着床头退了几分，震惊地看着我。

　　我朝她笑笑，在她没有说话之前，便拉着小仙君离开了。

　　“你不说些什么吗？”

　　“不用了，有的时候，行为便可以表明一切。”

　　……

　　清晨，庭院处于一片静谧雅静之中，打扫院子的下人们安安静静。

　　此时正是春日，庭院中的植物开得甚为地翠绿，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今天看起来好像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下人们甚至知道，待会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再过一会，他们的城主，就会来到这个院子陪伴他们的城主夫人用早膳。

　　果不其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拱门处由远及近，进入庭院的挺拔男子在下人们的招呼声中微微颔首，朝着屋内走去。

　　“夫人今日要用什么样的胭脂上妆？”

　　刚一踏入室内，便听见珠帘后的内室传来了一丫鬟的声音。

　　楚夜微的视线穿过珠帘，落在了梳妆镜前的一女子身上。

　　桑铃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没有睡好，清秀的眉微微皱起，连带着眉心间的樱花胎记都失了几分娇媚的光泽。

　　她扫了一眼身边丫鬟手中的胭脂盒，有些无感地撇开了眼睛，

　　“随便吧。”

　　这倒让丫鬟有些为难了，这随便随便，万一挑到了让夫人不喜欢的颜色，那可怎么办？

　　这丫鬟正在纠结的时候，忽听身后珠帘一阵碰撞，一道人影已然步入了室内。

　　“城主。”

　　那丫鬟唤道，桑铃茫然地转过头，正好撞上楚夜微的视线。

　　她撇开视线，目光好像终于有了焦距一样，盯着铜镜上的自己不敢动弹。

　　她听见丫鬟退下的声音，听见楚夜微朝着她走来，直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强大的存在感笼罩着桑铃，桑铃的背僵了起来，目光悄然垂下，不敢抬头看铜镜。

　　“今日的妆，浅了些。”

　　桑铃透过铜镜看身后的男子一眼，抿唇，从一旁随手拿了一个胭脂，准备补上一些。

　　楚夜微的手臂从她身后伸出压下她的手，

　　“这个颜色，不适合。”

　　楚夜微淡淡道，

　　“前两天托人从江南带了采蝶轩新出的胭脂，试试这个吧。”

　　楚夜微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胭脂盒，打开，里面的颜色当真是鲜艳得让人动心。

　　桑铃欲伸手接过，楚夜微稍稍避开了她的手，仿佛是习惯使然一般，从一旁的妆台上取了一只笔刷，轻轻地沾了一点欲往桑铃的眉间染去。

　　桑铃握住他的手，漆黑清透的眸光有些闪烁，楚夜微未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最终，桑铃败下阵来，她慢慢地松开自己的手，然后垂眸。

　　楚夜微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那沾着胭脂的眉刷轻轻地落在桑铃的眉心。

　　细细拂过，带着些微痒和异样的悸动，这让桑铃想起了城主府花园里那一池新绿岸边的杨柳，柳枝垂下，被风轻抚水面的情景。

　　楚夜微为她上好妆，目光落在了刚刚她拦自己的那只手上，

　　“伤可好些了？”

　　“嗯。”

　　桑铃应道，似乎觉得这一个字有些太冷漠了，又补充了一句，

　　“养了几天，已经好多了。”

　　楚夜微因她愿意和自己多说的话而心情愉悦了起来，他牵起桑铃的手，

　　“用膳吧。”

　　用早膳的时候，天色竟然慢慢变得阴沉了下来，室内的光线变得有些昏暗，有仆人将一角遮掩着夜明珠的白布取下。

　　室内微微亮堂了一些，桑铃看着外面黑了的天，不由皱起了眉头，

　　“又要下雨了。”

　　“嗯。”

　　身侧的男子浅浅应道，随手舀了一碗粥放在桑铃的面前，然后随她一起看向了屋外。

　　这场雨已经持续了几天了。

　　桑铃看着他的举动，本来是有话要说的，可最终还是抿抿唇，安静地陪楚夜微用起了早膳。

　　用罢早膳，楚夜微离开城主府出门办事，桑铃在楚夜微离开之后，亦是打算出门。

　　“夫人，就要下雨了，你要去哪？”

　　桑铃没有回答，带了两个仆人驾着马车就离开了城主府。

　　我和小仙君在轮回之镜上看见这个画面的时候，我便看向了小仙君。

　　“小仙君，你觉得桑铃会去哪？”

　　小仙君撇了一眼我笑的抑觎的脸，顺着我的话接道，

　　“该是城外的那些流民那里。”

　　“哈哈，那你觉得，她会不会和楚夜微碰上？”

　　“不知。”

　　“猜猜嘛，我们打个赌？”

　　我怂恿道，小仙君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视线夹带着一丝凉风，

　　“木欧。”

　　“嗯？”

　　“我记得，阴界众鬼，禁止赌博。”

　　我：“……”

　　这个小仙君，忒是没有气度了一点。

　　我和小仙君的赌终究是没有打成，但是其实我们两个都知道，桑铃此番出城，必然是会遇到楚夜微的。

　　她还是将我的话给听了进去，这是一个好兆头。

　　桑铃驾车朝着城外而去，目的很是明确，便是城外的流民。

　　养伤的这些日子，她也从楚夜微得到的消息中知道了这些流民大都藏在哪里。

　　山城外，桑铃依造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流民的聚集地，原本以为会看见居无定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场景。

　　可是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搭建好的帐篷或者是木屋。

　　不远处用一道长长的栅栏作为出入口，内部的景象井然有序，时不时能够看见穿梭搬运物资的人。

　　桑铃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一扫，定格在人群中的某个身影上面。

　　楚夜微。

　　“城主，流民越来越多，这点地方，怕是不够他们安顿，可能要扩造了。”

　　有人走到楚夜微的面前说道，话语中竟是浓浓的担忧，

　　“城主府能力有限，一府之力，怕是救济不过来这些流民。”

　　人群中的楚夜微身形挺拔俊秀，容颜无双，即便是身处如此情景，周身气度却不损半分。

　　这是桑铃第一次看见楚夜微有一个城主的样子，沉稳内敛，运筹帷幄地如同棋盘上执掌乾坤定局的棋者。

　　本以为他亲和温润，风花雪月如同长安城世家翩翩公子，没想到，竟也有如此有为的一面。

　　桑铃看得入神，目光落在楚夜微的身上，很快被后者发现。

　　楚夜微一转头，看见桑铃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便直接朝着她走去。

　　桑铃赶紧放下窗帘，坐在马车里面开始不安和紧张。

　　直到刚刚放下的窗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露出楚夜微的容颜，

　　“桑铃？你怎么过来了？”

　　“我……”

　　“先下来。”

　　楚夜微说道，桑铃抿唇，点点头，马夫掀开车帘让桑铃出来。

　　下方的楚夜微朝着她伸出手，牵引着她一步步走下马车。

　　“这几日总下雨，我担心那些流民生病，所以来看看。”

　　在桑铃的身后，还跟了另外几辆马车，

　　“我带了桑家药馆的大夫，还有一些药材过来。”

　　桑铃的声音有些小，低着头细声细语的回答，全然不像她平日里恣意骄傲的样子。

　　楚夜微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他干脆牵着桑铃的手朝着里面走去，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人朝楚夜微打招呼。

　　桑铃的目光掠过这些人，自然能够从这些人的目光和话语中感受出他们对楚夜微的敬重和感激。

　　“这些，是你安排人弄的？”

　　桑铃问道，楚夜微点头，

　　“嗯，只可惜人手不够，工程稍微慢了些，如今大家只能挤在一起。”

　　桑林看了一眼，果然左边和右边的建筑是不一样的，左边已经建好了，右边则是还是建造当中。

　　“这些流民，你打算一直让他们住在这里？”

　　“江南水患还没有解决。”

　　楚夜微说道，桑铃却已经明白了楚夜微的意思，可是江南水患没有几个月是治理不好的，而流民越来越多，楚夜微救济流民的资金，从哪里来？

　　“城主府盈余，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楚夜微看穿了她的心思，对她说道。

　　桑铃却道，

　　“杯水车薪而已。”

　　桑铃看见一旁建立的大棚正在派发粥，有了不少排队的人。

　　有一个孩子端着碗从桑铃的面前走过，桑铃扫了一眼，粥算稠的，只是……

　　“这些流民中，竟然有不少的老幼妇孺。”

　　这倒是让桑铃觉得有些稀罕，水灾年代，竟然还能留下这样多的弱者。

　　“夫人有所不知，这些流民，都是一个村一个村逃出来的，大家相互帮衬扶持，谁也不愿意丢下谁，有一个村，人口竟然一个不少，全部到了这里。”

　　身旁经过一人，对桑铃说道。

　　桑铃有些震撼，看着这些相互聚坐在一起的人，不免有些感叹，

　　“这样的困境，竟然也能相互扶持。”

　　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眼底忽然漫上了一层嘲讽和哀伤。

　　楚夜微扫了刚刚那人一眼，

　　“去看看粥还够不够。”

　　“是。”

　　那人离开。

　　楚夜微便带着桑铃四处转了起来，一圈下来，便又回到了原点。

　　“来人。”

　　桑铃唤了身边跟着的人，吩咐道，

　　“去桑家的账房里播三千两银子过来，桑家的药馆，药材先供应着这边，衣裳被褥这些东西，让桑家旗下的店家都送过来，若是不够，便连夜赶制。”

　　“是。”

　　那人领着桑铃的命令离开。

　　桑铃说完这些话，才发现楚夜微正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赫然。

　　楚夜微道，

　　“夫人倒是好大的手笔。”

　　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夫人，桑铃的眉心不安分地跳了一下，她故作平静道，

　　“比起城主做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这是两人难得的一次相互打趣，楚夜微没有接话，却笑着握紧了桑铃的手。

　　桑家的物资很快便到了，引起了流民们的激动和震撼。

　　桑铃和楚夜微站在一边看着城主府和桑家的人派发着这些物资。

　　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在这简陋的的地方转了不少时间，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认识楚夜微，却并不认识桑铃，一个个又好奇又惊艳。

　　“那姑娘是谁啊？”

　　“哦，那是我们的城主夫人，这些东西，就是她派人送过来的。”

　　一城主府的下人说道，还不忘为桑铃拉拉好感度。

　　众人恍然大悟，在领到了东西之后，便朝着桑铃和楚夜微走去。

　　桑铃和楚夜微本已经打算离开，这些人上前，成功地让桑铃停下了脚步。

　　“城主，城主夫人，谢谢你们。”

　　“是啊，城主和城主夫人如此仁善，大恩大德，真的是无以为报啊。”

　　面对如此的赞美，桑铃显得束手无措，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夜微，后者神情沉稳平静，可眸中的柔和宠溺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朝着她点头。

　　桑铃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瞬间平定了下来，她微笑回应，

　　“这是我应该做的。”

　　“城主和城主夫人郎才女貌，又如此心善，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是啊，祝城主和城主夫人一世安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早……早生贵子？

　　桑铃眨眨眼睛，这一回没敢去看楚夜微，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些人的话，只能低着头。

　　耳边想起楚夜微浅浅淡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多谢大家。”

　　谢？谢哪一句？一世安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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