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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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曦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床边站着一个人了。

　　沉默地像是一根立在那里的竹子，身上墨黑色锦衣仿佛要同窗外的黑夜给融合在一起。

　　房间没有点灯，参曦只能通过院子里的月光来辨认屋内的景象。

　　她皱了一下眉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想必是一开始滚下马车的时候伤到了身体。

　　“渴。”

　　她哑着声音开口，只觉得喉咙里干裂的厉害。

　　站在她床榻边的年轻公子周身气息凛冽，并没有因为她这声示弱的话而缓解半分。

　　“商望卿，我渴。”

　　参曦又说了一声，想要伸出手去拉商望卿的衣襟。

　　后者已然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前为她倒了杯水，顺便还将屋内的灯给点了起来。

　　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参曦还有些不适应，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鼻子里钻进了一股清冽熟悉的气息。

　　一只手揽住她的背将她扶起，茶杯的边缘触碰到了干裂的嘴唇，参曦就着身边人的手喝了满满一杯水，这才感觉喉咙好受一些。

　　身边的人气压阴沉沉的，从她醒来到现在始终未发一言。

　　参曦知道他生气了，此刻见他想要松开自己离开，立刻便抓住了他的衣袖。

　　“商望卿。”

　　她软声开口，小脸就算苍白，那也依旧掩盖不住的风华。

　　坐在床榻边上的锦衣男子沉默，气息稳重内敛的好像一座大山立在参曦的身边。

　　就算看见参曦惯用对自己撒娇的小动作，也是冷沉着一张脸，无动于衷。

　　参曦唤了他好多遍都没有反应，便有些泄气。

　　她靠在商望卿的怀中，也不管他此刻在不在听，反正就自顾自地说着。

　　“商望卿，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男子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两分。

　　怀中的姑娘依旧在不停地说着，大意便是自己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给商望卿造成了麻烦，她不是故意的，如今诚心忏悔，希望商望卿不要生气了云云。

　　参曦说话的时候特意软了声音，此刻说出的话语听起来软软糯糯的，颇带几分人畜无害，十足无辜的样子。

　　说完了，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去看商望卿，只是还没有看清楚，商望卿便离开了她。

　　参曦失去依靠，差点趴在床上。

　　“商望卿！”

　　她望了一眼商望卿走了两步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那墨衣男子背对着她，身影沉默，而后颇有些无情的又要继续前进。

　　参曦盯着他，最后发现他在桌前停了下来，再回来的时候，手中的茶杯又倒满了水。

　　参曦看着举在眼前的茶杯，有些失笑。

　　她从床上站起来，趁着商望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可怜商望卿被这一动作冲得，手中的茶杯水晃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他也没来及注意，只是下意识地单手搂住参曦的腰身。

　　她刚醒来，还有些虚弱。

　　“商望卿，你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了。”

　　参曦紧紧地搂住商望卿的脖子，靠在他耳边服软。

　　“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此次你太冲动了，以后不可以这样。”

　　“嗯。”

　　参曦格外地听话，服软的是她，可最终无可奈何的却是商望卿。

　　锦衣的年轻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地上凉，回床上去。”

　　“谢谢你，商望卿。”

　　参曦忽然认真地开口，商望卿看她一眼，颇有些无奈溺宠地摇摇头。

　　那个时候的商望卿，或许并不觉得参曦的道谢有什么平常，但是只有参曦知道，这声谢，包含了好多好多的含义。

　　参曦伤好之后，得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就是西州府的吴家掌权人因为犯事被抓了，家也给封了。

　　第二件事就是她又收到了参家的请帖，邀请其过府一叙。

　　参家已经是第二次发请帖过来了，第一次参曦婉拒了，这第二次要是再拒绝，未免显得自己心气太高。

　　接待参曦是参夫人和参暮。

　　地点是设在参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两次救过参暮，参曦感觉到参夫人对自己格外的热情。

　　在进入参府的时候，参夫人便带着她在这参府四处转悠，同她介绍府中的环境和地理位置。

　　未回到参府之前，参曦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有对参府的怀念和留恋。

　　可如今转过少时熟悉的长廊庭院，她更多的感觉到的，却是一种物是人非的命运捉弄感

　　很多年前，她是这参府的主人之一，很多年后，她以客人的身份回到这里，想想也有些可笑。

　　但是心中的这种可笑很快便被参夫人的过分热情给打乱了。

　　一开始她还能浅笑着点头附和两声，后来参夫人的话越说越让参曦觉得奇怪。

　　参夫人在为参曦介绍一个地方的时候，会先说之前这里怎么样，然后由于什么原因，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客人到主人家做客，话题何必扯得这样远？

　　参曦轻轻皱眉，在参夫人说到花园以前种满了很多月季花，如今翻新了一遍，又添了很多新的花种的时候，参曦打断了她。

　　“参夫人。”

　　“啊？”

　　“参夫人对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她狐疑地看着参夫人，那双和参暮有几分相像的眼睛和其对视着。

　　若是有细心的人，定然也会发现，参曦和参夫人，看起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参夫人心中一颤干巴巴地开口，

　　“没……没什么。”

　　“参夫人，我有些累了，就先告辞了。”

　　参曦抿唇勾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参夫人在背后叫住她，

　　“唉，林曦姑娘，吃了晚饭再走吧。”

　　这声称呼实在是让参曦有些不敢答应，她牵强地笑笑，低头转身离开。

　　离开时，眼底的光已经有了凉意，那个时候，参曦就已经知道了什么吧。

　　后来的参曦虽然再没有去过参府，但是霖潇楼内，自己时不时会受到参府送过来的东西。

　　两三天一次，或是衣裳，或是珠宝首饰，或是一些小物件。

　　这些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准备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参府的老爷。

　　参曦对送礼物的人心知肚明，可看见这些频频送过来的东西，她眼中的冷意却越来越多。

　　她在生气和执拗着什么，有的时候气极了，会忽然笑出来，声音带了几分悲凉和自嘲。

　　你看看，参母已经认出了她。但是她似乎，并没有要认回参曦的打算。

　　至于为什么，参曦后来想了很久，也终于是明白了。

　　参夫人再邀请不到参曦过府，却并不拘着参暮同参曦接近，甚至有时会明里暗里地提示参暮，同参曦多亲近一些。

　　而对于参暮的邀请，参曦自然不会拒绝。

　　她和参暮是双生姐妹，同哥哥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即便不相识相认，可血缘关系在这里，总归无法割舍。

　　但后来她仔细一想，其实她和参暮，更是盛开的双生花一样，会开出这个世界上最为艳丽的颜色。

　　但到了后来才知道，艳丽的颜色是建立在一方被伤害和牺牲的基础上的。

　　参曦短暂的一生，最后都是在为参暮做陪衬，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换回了参暮的存活。

　　如同那个算命道士说的一样，只活其一，当真是一语成谶。

　　秋日来临，接了参暮的邀请帖，参曦前去赴宴，这才发现在场的不仅仅是参暮一人，还有其他的一些闺阁小姐。

　　其中有几个人，参曦看着眼熟，应该是当初在秋园赏菊的时候见到过。

　　参曦到的时候，这些人神情有些异样，参曦后来想想，除开自己青楼女子身份这一层，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们变脸色了。

　　参曦笑笑，之前便说过了，她这个人识相的很，这些人对她避之如蛇，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上前攀谈。

　　独自寻了一处角落安静地坐着，却也有人声打扰。

　　“参暮，你怎么把她请来了？”

　　“她救过我的命。”

　　“那也不应该把请来啊，她是青楼歌姬，我们是良家姑娘，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和这样的人一起，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救过我的命，人很好，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身份而区别对待。”

　　彼时参曦听到这番话是，心中感慨欣慰颇多，想着自己这双生妹妹虽然瘦瘦弱弱的，却是个心地善良的。、

　　善良到，即便是伤害了别人，都让人觉得她是无意的。

　　参暮年少的时候，因为身子骨弱，哥哥姐姐都十分地照顾和爱护她。

　　那个时候，参暮要是看中了一些什么，就算哥哥姐姐十分不舍，也会割爱让给她。

　　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依旧是这样。

　　参曦的手腕上戴着的是上次商望卿送给她的南凉山冰玉手镯。南凉山的冰玉本就世家罕有，能有一块玉石大小的已是世间难寻。

　　参暮自小好东西看多了，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南凉山的冰玉。

　　商望卿送的玉镯，参曦自然不愿意送人，但他给自己打磨的那些冰玉珠子，倒还是可以送出去。

　　“这些珠子，真好看。”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参曦出来的时候，特地带上了这些珠子在马车上解闷。

　　此刻被参暮看中，也不吝于送其。

　　参暮惊喜地看她一眼，身后众多闺阁小姐亦是满眼的艳羡。

　　她将盒子递给参暮，参暮忽然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

　　“还是不了，娘亲说，不能随便要你的东西，会误了女孩子的品性。”

　　她说的轻轻柔柔，就算是婉拒别人送的礼物，都是这样一幅腼腆和不好意思的模样。

　　好像家族里的乖乖女，时刻将母亲的教诲记于心间，单纯又无害，让人辩不出她说这句话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然而参曦脸上的笑意却倏然间停了下来，周围人落在她和参暮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参曦觉得，这意味不明，针对的该是自己。

　　后来在回去的马车上，参曦的情绪明显不佳，她紧闭着眼睛揉捏着眉头，似乎在极力地克制着什么。

　　但是参暮说的话始终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还有参夫人见她时的欲言又止。

　　“嘭！”

　　终于，她忍耐的有些烦躁，将边上的盒子尽力地一扫。

　　圆润的冰玉珠子顷刻间散落整个车厢，滚得到处都是。

　　发泄完心中的怒气之后，参曦很快便后悔了：这是商望卿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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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了解参曦，那肯定非商望卿莫数。

　　这话并不是夸张，因为在参曦的认知里，商望卿是比参家夫妇和参暮还要亲密和信任的存在。

　　那天晚上的参曦明显不好，紧紧地抱着商望卿沉默了整个晚上，也不说话。

　　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参曦总是喜欢憋在心里，就连他都不能窥探一二。

　　这一点，商望卿早就清楚。

　　这种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安慰的存在，让商望卿有些烦乱，他总觉得自己走不进参曦的心中，面对参曦，无可奈何。

　　可他，始终不愿意放弃，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本来就应该是由他来保护的。

　　商望卿的这种认知让我感到很欣慰，或许参商两家定的娃娃亲确实是有效果的。

　　这种自小时候便指定在一起的牵绊，就算长大了，依旧会根深蒂固地存在脑海当中。

　　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会倾心去保护。

　　回看参曦这短暂的一生，大部分都是有关于商望卿的，由此也可以知道商望卿在其心中的分量。

　　作为局外鬼，我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参曦最终还是没有将“把商望卿当做自己不可放弃的唯一”这个理念给彻底的贯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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