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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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白无常平日里要是没有勾魂的任务，都会来黄泉路对面我的房子里作客。

　　和我一起坐在二楼的阳台窗户那，看着窗外延绵百里的曼珠沙华，一边吃着我从阎罗大叔那边顺过来的供品，一边和我聊着天南海北的人间俗世。

　　仔细回想一下，其实我对人间的了解，大多都是从黑白无常的口中知道的。

　　黑白无常也会去听说，听完之后回来有空便会说给我听。

　　人间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有，帝王将相，美貌佳人，不同的人组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不同的故事。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黑白无常很喜欢跟我讲凡间花魁和多情公子的事情，因为那段时间来奈河桥底下找我算命的都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姑娘。

　　这些美丽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死去，生前定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不凑巧的就是，来找我算命的十个女子中，有八个都是因为识人不清，遇人不淑而导致香消玉殒。

　　我耐心劝导疏解她们心中怨气，但每次安慰一个这样的姑娘都要花费我平常劝解三个普通魂灵的时间。

　　这一度让我有些扼言惋惜。

　　黑白无常对我说，凡间的一些多情公子惯会花言巧语哄骗这些美丽的姑娘，姑娘们一不小心上了当，错付了深情，等到死时才幡然醒悟，后悔莫及，心中有怨念，自然不愿意渡过奈何桥。

　　而这种情况，又大多发生在青楼歌馆里一些花魁和富家公子身上。

　　“凡间有一个很出名的女子，叫什么……十娘来着，她就是典型的例子。”

　　那段时间在黑白无常的洗脑下，我一度以为像青楼歌馆，戏楼酒肆这种地方发生的爱情故事，都是不可靠的。

　　后来遇见的苏合衣和苏雅，也是证实了我的这个猜想。

　　因此如今看见商望卿和参曦以这样的模式相处着，听见商望卿说出“谁要和你逢场作戏”那句话的时候，我开始怀疑黑白无常告诉我的是不是假的。

　　后来小仙君跟我说：凡事都会有例外。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富家公子爱上青楼姑娘，即便是身份悬殊，也会打破世俗偏见，不顾一切地在一起。

　　我让他举出一个成功例子，小仙君沉默了。

　　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不否认小仙君说的话，这个世界上确实会有这样的故事存在，但是存在的也只是前半部分。

　　就像商望卿和参曦一样。

　　其实撇开参曦是流落在外的参家二小姐的身份，她和商望卿的这一段故事，的确符合上述所说。

　　商望卿这样一个聪睿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参曦和他的差距。

　　姑且不论商望卿是东江十三州府唯一的勋候之子，就算是普通人家，都不可能让参曦这样身份的女子进入家门。

　　就算后来参曦恢复了参家二小姐的身份那又怎样，此前她在霖潇楼的事情，便已经是个污点。

　　而说起参曦的身份恢复，这又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此前夫人的所言所行已经让参曦失望和生气，作为关系人之一的商望卿即便是无辜的，可依旧让参曦对其隐隐有怒火。

　　而至于生气的后果就是，她也惹怒了商望卿，结果出现了上面霖潇楼的情况。

　　商望卿至霖潇楼离开之后，未回商家，也未去探望过参家二老和一心期盼着他来看望自己的参暮。

　　终日跟着其父亲在各个州府奔跑查找齐家的余党和拔除齐家的暗桩。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将怒意发泄到另一件事情上的事情，处理的速度和结果还是很不错的。

　　但是动作太快且果断狠绝，也让一些人被逼急了而狗急跳墙。

　　参曦并未去刻意打听商望卿的事情，但是霖潇楼南来北往的客人不断，时常聊天都说聊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

　　大抵是哪个地方又出现了混乱，然后引得官府出面镇压。

　　其中，参曦会听到熟悉的名字。

　　熟悉到，甚至觉得有些刺耳和烦闷。

　　在这样的情况下，参曦还会继续呆在霖潇楼那是不可能的，她带着几个人驾了辆马车便往府城的佛寺跑去，在佛寺里抄了好几天的心经，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了才觉得是离开的时候了。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又偏巧遇见了刚好带着参暮来佛寺上香拜佛的参夫人。

　　两人在佛寺的那株菩提树下相遇，明明才几日不见，但是彼此对方的心境都变了。

　　参曦的眸光未变，其实在外人面前，别人对参曦的评价是冷漠且孤傲的。

　　琉璃色的眼瞳里明明是在笑着，可却让人感觉到不到半分笑意的存在，反而觉得她的眼中深深地凝着无尽的冷意和冰凉。

　　此刻，参夫人就是这样觉得的。

　　她率先停下脚步，嗫嚅了一下唇，似乎想要对迎面而来的女子说些什么。

　　谁知参曦直接掠过了她，浅色衣裙刮起的风让参夫人脸上的血色失去了几分。

　　直到参暮唤了她一声，她才回神。

　　参曦会有这样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若是之前参曦被送去做质子是参家夫妇不得已而为之，这么多年苦苦寻找亦是为了心中那份始终割舍不下的亲情和血脉。

　　可是如今参夫人已经找到了参曦，却因为参曦的身份而不愿意相认。

　　参曦自小经历人情冷暖，对亲情自然十分渴望，参夫人的做法，她表示理解，只是难免心寒。

　　如今会这般冷漠态度对待参夫人，也是情有可原。

　　而今日在佛寺见到了参夫人和参暮之后，参曦这才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小。

　　她在西州府待了两年的时间，两年来见这些人的次数也远远没有这几个月来见得多。

　　果真是如同参夫人说的那样，同在一个地方，总是会遇见的，只不过遇见次数的频繁而已。

　　而这段时间以来，显然太频繁了。

　　参曦本打算再抄两天的佛经就离开佛寺的，结果晚上就从送善斋的小和尚口中得知参暮发病了。

　　今天白天看参暮的状态还是很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病了？

　　参曦困惑，却还是因为担忧而去了参夫人和参暮住的禅院里。

　　刚进禅院的门，就看见一脸担忧的参夫人和一位年老的和尚站在廊下。

　　“贵千金是初来鄙寺，水土不服，休息一会就好了。”

　　“平常我带暮儿来并不会这样子的，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了？”

　　“施主，命运纠缠，相生相克，乃世间常道。”

　　那老和尚说道，朝参夫人合手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留下参夫人站在廊下的那盏花灯里陷入沉思。

　　什么叫命运纠缠？什么叫相生相克？

　　参夫人转头，忽然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拱门处那株菩提树下的参曦。

　　她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羸弱，因着是在佛寺里，为避免对佛祖不敬，此刻脸上未施粉黛。

　　白皙的小脸血色不足，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瞳落在她这个方向和自己对视着。

　　此刻的参曦，和屋子里躺着的那位，何其相似。

　　“曦……”

　　参夫人还未开口，参曦便拢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开。

　　据说后来参曦连夜离开了佛寺，第二日的时候，参暮的病就已经好了。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神奇。

　　相生相克，作为一个算命的，我自然知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之法，只不过，我推算过参曦和参暮的命格。

　　两个人虽然是双生姐妹，先后不同时辰出生，可他们的命格，除了皆是命途多舛之外，并不会相生相克啊。

　　那参暮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参夫人在参暮病好之后，心中对参曦的态度，定然越发的矛盾。

　　如今的参夫人，好像是回到了当初必须送谁去齐家当质子的时候，到底割舍谁，她如今又该怎么选择？

　　只不过没等她纠结出个答案，就听到了参曦要离开霖潇楼的消息。

　　这一消息传出，着实是惊讶了不少东江十三府和霖潇楼的人，众人为之扼腕叹息，还有的遗憾此生都没能见到参曦一面。

　　而刚回来的商望卿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便蒙了。

　　西州府每年的十月份，都会有一场烟火会。

　　不是因为有什么节日，而是因为十月份，是齐家下马的日子。

　　当初东江十三府众家推翻齐家统治的时候，东江十三府的各个州城便燃放了烟火。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江十三府依旧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参曦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侧是芸芸众生，头顶是浩淼星空。

　　从她身边经过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西州府的人今天很高兴，高兴地仿佛是在过一个隆重的节日一样。

　　远处的湖面上停了不少人家的画舫游船，他们占据着一个很好的视野，待会城楼的星火，将会在他们的头顶炸开，盛放出比星光还要耀眼的光亮。

　　参曦也上了霖潇楼的一条游船，坐在船边的栏杆上，这个时候烟火会还没有开始，她靠着手臂，用一根芦苇划着面前漆黑的水面。

　　平静的水面被弄乱，岸上的灯光倒映在水面，参曦看见自己若隐若现的水中倒影。

　　下一秒，水面上的影子，便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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