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欲仔细地看清楚一些苍乐的容颜，然而眼前很快一道白色的浓雾弥漫，遮住了我所有探索的视线。

　　等到迷雾散开的时候，面前的场景却又变化了另一番景象，

　　不再是刚才看见的鸟语花香，祥气萦绕的碧海灵山草地，而是一处偏僻幽深的山林。

　　苍穹漆黑一片，墨黑色的云团之间隐约可见亮光闪过，偶尔片开云团，刺目的光亮在一瞬间照彻大地。

　　黑云之后，传出了轰隆隆的闷雷声，配合着这鬼魅一般的闪电，苍灵山的山间寂静一片。

　　妖植精怪纷纷躲藏了起来，就连一些仙草仙花都收敛了自己的叶子，安静地在这不同寻常的夜晚中降低自己的存在。

　　暮夭躲在一处山谷处，看着远处天际逼近的云团和天雷，平日里娇艳的小脸此刻惨白一片。

　　她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气息频率，准备迎接这正式成人的天劫。

　　“轰！噼！”

　　一道闪烁着刺目白光的闪电从云团之中劈出，像是草丛里忽然蹿出的毒蛇一样，蜿蜒空中。

　　迅雷不及掩耳，更遑论躲避。

　　暮夭被这道天雷劈中，整个人被天劫的力量从空中甩了出去，撞在石壁上。

　　她脸色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鲜血便从自己的嘴角留了下来。

　　天劫并未因此而停止，在第一道天雷劈下之后，第二道，第三道天雷也应声而至。

　　暮夭生生受下这三道天雷，已然力不从心，身受重伤，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是血污和泥土。

　　雪白精致的小脸上沾染了地上的尘埃，小小的身子躺在那里，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天雷散去，乌云也散去，天空忽然放晴，刚刚还压抑沉闷的天地忽然间变得开阔和轻松了起来。

　　山谷中隐藏着的精灵和动物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洞穴中探出了脑袋，看着平静的天地，见天雷当真是散去了，这才各自从洞穴中窜了出来，跑到了暮夭的身边。

　　暮夭已然昏迷，一双眼睛紧闭着，天雷劫受过之后，她的身上萦绕着一层莹莹的灵气光泽。

　　率先跑到暮夭身边的一只小松鼠伸出爪子捅了捅暮夭的脸，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

　　围在暮夭身边的动静精灵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相互困惑又担忧地看着，最后一开始触碰了暮夭的那只松鼠吧唧了一下嘴巴，发出了唧唧的声音，另外一只松鼠便朝着山谷外面跑去了。

　　看着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找碧海灵山的苍乐了。

　　然而它们并没有等到苍乐到来，因为这片山谷，有人进来了。

　　“刚刚还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的，这一下子就放晴了，山中的天气还真是变化多端。”

　　“好了，别说了，快找我们需要的草药，然后赶紧回去吧。”

　　山谷的入口忽然传来人声。

　　原本围在暮夭身边的动物立刻警惕地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和前爪，眼睛盯着山谷的入口。

　　山谷口，走近了三四个年轻的小和尚，穿着灰色的布衣僧袍，背着背篓，正朝着这边走来。

　　守护在暮夭身边的动物们焦急地发出了动物的叫声，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个个抓耳挠腮。

　　而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暮夭忽然身上闪过一阵灵光，在灵光下，身形逐渐变换，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有着莹润光泽的仙草。

　　精灵们眼睛一亮，正打算把变化成仙草的暮夭给带回去，爪子刚刚伸出来，地上的暮夭真身便被另一只手捡了起来。

　　“哇，这株仙草长得可真好！瞧瞧这叶子，上面还泛着光呢。”

　　声音在众动物的头顶上响起。

　　还没来得及将暮夭带走的动物们看着将他们山主拿在手上翻来覆去评价观察的人类，不管是目光还是身体，都震惊地石化了。

　　它们张着口，呆呆地看着暮夭落入他人手中，眼看着就要凶多吉少，被这些人类拿去当药草吃了，一个个欲哭无泪。

　　心中只觉得暮夭实在是太可怜了，这刚刚经历天劫能够幻化成人形，一天时间还没到呢，就要被人类给吃了。

　　“咦？怎么这么多小动物？”

　　僵硬在原地忘记离开的动物和精灵们很快被面前几个年轻的小和尚发现。

　　其中一个小和尚还特意蹲下身子低下头，一张人类的脸就这样在这些动物们的眼前放大，庞然大物一般。

　　“这些动物怎么不怕人啊？”

　　声音近在耳畔，这些迷茫状态中的动物终于反应了过来，刷地一下，便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速度之快，让刚刚那个一脸好奇的小和尚惊讶了。

　　他站起身，和同行的伙伴说了一些什么，而后便打算拿着暮夭的真身离开。

　　“这株仙草，应该能炼出好丹药了吧？大师兄？”

　　一开始拿着暮夭真身的仙草的小和尚忽然开口，于是其余三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一个和尚身上。

　　那是一个比其他三人年长几岁的和尚，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安静地站在几位师弟的后面，此刻一人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景墨了。

　　这个时候的景墨，还不是后来沉稳淡泊，宁静致远的景墨佛者。

　　他的面容尚且带着少年人的清秀，眉宇间还是一片少年的稚气，双眸清澈懵懂，带着涉世未深的懵懂和单纯。

　　这个时候的景墨，简单地像是一张白纸，世界只有齐云寺和佛祖，但也没有看透红尘，参悟世事万物的老成心态。

　　此刻他听见同门师弟的话，景墨将目光落在了师弟的手上的那株仙草身上。

　　“给我看看。”

　　他伸出手，后者将仙草递给他。

　　入手的那一刻，这株仙草周身充足的灵气立刻便沾染到了他的掌心，冰冰凉凉的，然而气息却甚是柔和，像是山间冷月下的清泉一样。

　　年轻的和尚目光仔细地打量着这株仙草，余光却扫见刚刚被自家师弟吓跑的那些小动物此刻正躲在石头缝里，小心翼翼地探着自己的小脑袋，紧张地看着自己。

　　他们紧张的，应该是自己手上的这株仙草。

　　难道它们也需要这株仙草？

　　和尚想到，正在这时，手上的仙草忽然翻了一个身子，碧绿色的叶子内忽然幻化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

　　紧闭着眼睛，脸色雪白，看起来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

　　忽然看见手中仙草的真实模样，尚且只有十七岁的小和尚心中像是被石头震击了一下，托着仙草的手差点握不住。

　　但是他的面上一点神情都没有显，他对面前正好奇等待着自己意见的师弟们说道，

　　“此仙草存活该有千年的时间，已然有灵，有灵既是苍生，拿来炼丹，未免不妥。”

　　几个小和尚听见前面的话，尚且还高兴来着，一听到后面，高兴的神情就变成了失落。

　　虽然有些惋惜，然而出家之人，以慈悲为怀，他们自然不可能去伤害有灵且有生命的东西了。

　　“那怎么办？”

　　“放回原处吧。”

　　景墨道。

　　“放回去，那万一被山里的野猪拱了怎么办？”

　　忽一人问道。

　　于是握着暮夭的手掌微微地僵了一下，年轻的小和尚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问题。

　　很快，又有一人说道，

　　“出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兄，干脆带回去种起来吧，到时候再放生。”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这样了。

　　一行人带着暮夭，找到了师门需要的草药之后，便离开了这座山谷。

　　没了暮夭之后的苍灵山后来怎么样了，我倒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暮夭醒过来的之后，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低头看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瓦盆给种在了土里。

　　暮夭：“……”

　　看这样子，自己多半是真的因为天劫而被打回了真身。

　　还真是被苍乐说准了。

　　暮夭有些郁闷，她如今被种在土里，也不能动弹，只能伸展了转着自己的脑袋和手臂，环顾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当然，苍乐说的后一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她没有被野猪拱走，而是好像被人救了回来。

　　救她的人是谁？

　　暮夭这样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了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好像有人走了进来。

　　暮夭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人，于是便转头朝着门口。

　　于是和尚一走进来便看见了正摇晃着叶子的仙草。

　　景墨站定在原地，室内无风，但是仙草的叶子还在动着。

　　看来活过来了。

　　暮夭并不知道自己碧绿的叶子正泛着莹莹的光泽，她看着这个好看的有些过分的小和尚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身形立在桌子面前，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然后他开始拿起了桌子一旁的茶壶，茶壶里面是齐云寺后山的山泉水。

　　泉水从高处淋下，从头到尾浇了暮夭一身，暮夭有苦难言，她不渴。

　　然而此番她也说不出话，只能摇晃着叶子表示自己的愤怒。

　　这一动作使得浇在自己身上的水越来越多了。

　　暮夭：“……”

　　差点淹死暮夭的罪魁祸首最终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转而坐在了一旁榻上的蒲团上开始闭目念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半个月来，皆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仿佛例行公事一般的小和尚又拿起了手上的茶壶，准备继续给这株仙草浇水。

　　“喂！你能不能不浇了？我不渴！”

　　忽然，一道女孩子恼怒娇俏的声音在茶壶底下响起。

　　景墨手中握着的茶壶一颤抖，差点就从手上脱离了出去，他移开茶壶，看见盆栽里正摇曳着碧绿色叶子的仙草，问道，

　　“是你在说话？”

　　“当然了，不然还有谁？”

　　“原来你能说话啊。”

　　“废话，姑奶奶可是仙草！成精了的那一种。”

　　“女子子家家的，不要说脏话，而且，听声音你比我小很多。”

　　俊秀的小和尚一本正经地教育道，让暮夭响起了这半个月以来他天天傍晚在自己耳边念的经文。

　　不由有些头疼，

　　“我活了一千多年了，我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暮夭说道，却是再没有说“姑奶奶”这三个字了。

　　“是吗？那你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你这小和尚，也忒不会说话了吧？！”

　　女孩子娇怒的声音传来，若是此刻暮夭能够幻化人形，那此刻的暮夭，大概是手插着腰，一张雪白精致的小脸气鼓鼓地瞪着面前的人。

　　但是景墨大概也是能够想象出来的，后者的神情有些微的尴尬，听话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壶，耳根却微微红了些。

　　景墨后来真的不再天天给暮夭浇水了，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每当景墨念经的时候，暮夭便在一旁安静地休养，有的时候她会嫌弃景墨念的经文冗长而乏闷，每当这个时候，暮夭便会开口打断景墨的话，让他给自己添点水。

　　相处的时间久了，暮夭发现景墨实在是少年老成的很，他不像暮夭曾经下山时看见的纵马恣意，逍遥活泼的同龄少年。

　　景墨日夜与经文和佛祖为伴，有的时候念经念经打坐，一坐便是一天，从早上坐到晚上，可以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的。

　　暮夭每每看见他这样老僧入定，都忍不住摇头叹息，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却比她这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妖精还要更加地坐得住。

　　一月之后，暮夭终于休养成功，并且能够顺利地幻化出人形了。

　　刚刚念经回来的小和尚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窗户边少了一株仙草，直到坐在蒲团上的时候，床铺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女孩子玲珑的娇笑的声音时。

　　刚刚坐下的小荷航如同被针扎了一样，迅速地从蒲团上起来，震惊又错愕地看着坐在自己床铺上，手臂撑在床上，双腿晃来晃去的红衣小姑娘。

　　“你你……”

　　一向平静淡定的小和尚忽然结巴了，看着歪着头，露出洁白牙齿，一双眼睛笑的像月亮一样弯起的小姑娘，脸上羞恼地一阵红一阵白。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小和尚连忙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涉世未深，看见如此漂亮的小姑娘，紧张地不知所措。

　　暮夭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面前念经压制心神的小和尚，开口问道，

　　“小和尚，你不认识我了？”

　　娇俏疑惑的声音在安静的禅房里落下，小和尚闻此熟悉的声音，忽然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光诧异地落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你是……”

　　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窗户上的那株仙草，果然看见了一个光秃秃的盆栽。

　　“我就是那株仙草啊。”

　　暮夭道，声音清澈又玲珑。

　　－－－－－－题外话－－－－－－

　　晚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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