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轮回簿

　　我越过曼珠沙华群，白色的衣角在曼珠沙华的花身上拂过，沾染上了一些血红色的花汁。

　　黄泉路有些凄凉，小仙君站在一盏灯笼的下方，头顶上是柔和的暖色灯光，衬托得他的面容神情也平和暖意了不少。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我的身上，黄色的道袍衣角在地府阴风中缓缓拂动着。

　　我站定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同他对视着，眼神说不上多泄露情绪。

　　”小仙君。”

　　我道。

　　“近来可好？”

　　小仙君道，语气带着些久别重逢的亲和。

　　听见他用这样子的语气说话，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我们真的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我点点头，阴界的风在我们的中间吹过，我们相对而立，有片刻地沉默。

　　我已然察觉到我与小仙君之间的变化，自从我恢复记忆之后，已然无法再向之前那般，用那样随意的态度去对待他。

　　只是不知，小仙君可有发觉道。

　　小仙君的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曼珠沙华群上，黑色的眼睛沾染了些笼灯的光亮。

　　“我来找阎罗王。”

　　他说道。

　　我诧异了一会，后者看着我，认真地补充道，

　　“有事。“

　　我呵呵一笑，想说小仙君其实不用给我解释的。

　　我总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小仙君是专门路过黄泉地府来看我的。

　　“可要我带路？”

　　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之后，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地熟悉，因为我和小仙君第一次在地府遇见，好像我就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让我想不到的是，小仙君竟然点头了，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我。

　　显然一副等待着我带他去找阎罗大叔的态度。

　　我心中不禁失笑，却还是朝着奈何桥那一头的阎罗殿走去。

　　小仙君也不是第一次来地府了，阎罗大叔的阎罗殿也不是第一次去，对这地方早就是轻车熟路，哪里用的着我来带。

　　虽有些困惑，我却还是本本分分地走着，小仙君和我并排前进，有一段路程，我们两个都是沉默的。

　　以往这种沉默的氛围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我一直觉得呆在小仙君的身边很是舒服。

　　但近来几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不说话，我就觉得气氛很怪。

　　“小仙君近日如何？“

　　怪到我不得不开口打破这种沉默，缓和一下这个氛围。

　　“处理公务。”

　　小仙君回答依旧言简意赅，若是不熟悉的人，定然以为他很冷淡凉薄。

　　实际上小仙君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他很沉默，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我心中想道，还没有说些什么，小仙君忽然又说道，

　　“还有就是去碧海灵山。”

　　我倒是没想到他还会补充，一时间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小仙君抿了抿唇，眼神一片认真，

　　“就是这样。“

　　停停顿顿的三句话，我很快察觉到小仙君也在努力地缓和着我们之间的氛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笑并没有什么含义，但小仙君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垂眸，神情看起来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平静。

　　“你那小徒弟，怎么样了？听话吗？”

　　我问道。

　　小仙君道：“不听话，过于顽皮，而且爱哭。”

　　小仙君如此直接，让我想起了暮夭信中说的看见好几次那小姑娘被小仙君训哭的情景。

　　那小姑娘无父无母，本就心思敏感，如今被冷心冷情的小仙君收养，后者不苟言笑，冷漠严肃，要真是训起小姑娘来，确实容易把人吓哭。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然都娇弱一些，不能过于严厉。”

　　“是吗？”

　　小仙君忽然问道。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我的话存疑，便困惑地看着我。

　　我点头：“自然是这样。”

　　”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小姑娘，她从来不哭，而且还很凶。“

　　我：“……”虽然小仙君没有明说，但是我可以确定，他说的那个不哭且凶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不才在下。

　　我和小仙君走过奈何桥，孟婆婆已经下班了，奈何桥这边安安静静，桥沿上的灯笼倒映在王闯和的水面上，忘川河也是一片唯美的宁静。

　　今天忘川兄还在问我怎么不见我去找小仙君，如今我和小仙君同时出现在这里，它反倒是不说话了。

　　奈何桥不算长，站在桥上，面对着忘川河水的方向，能够看见不远处阴界的万家灯火。

　　阴界地府昏暗宁静，但是去并不阴森。

　　若是能够再亮一点，倒是和繁华盛世的人间有的一比。

　　小仙君踏上桥身，他和我相隔不远，身上的黄色道袍染上的不知是这些灯笼的光亮，还是他本身的仙气。

　　身形欣长玉立，宛如修竹，唯独背影有些冷漠孤寂。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着小仙君，

　　“小仙君，你以前，来过地府吗？”

　　小仙君困惑地看向我，见我问的认真，便道，

　　“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忘记了，该是有好久的时间了。不过那个时候，并未见到你在奈何桥底摆摊。“

　　小仙君道。

　　我心道，只怕小仙君来的时候，我正好收摊回家了。

　　“你来地府干什么？”

　　话题进行到这里，实属顺其自然。

　　小仙君忽然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阴界迷离灯火上，染了几分悠远的晦暗，

　　“找一个人。“

　　我：“……”

　　若是我没有恢复记忆，定然会顺着这话再问下去。

　　不管是在月老殿，还是齐云寺，小仙君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口中那人要寻找的执念。

　　我那时虽好奇，可也未曾追问过，而如今，我已然知道了小仙君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可却不敢承认和坦白。

　　“你心心念念那个人，是为什么？”

　　这是我一直想要问的问题，其实我也有些困惑来着。

　　我和小仙君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但着实算不上多深。

　　不过是枯燥无聊的人生中，忽然认识了一个人，给生命添加了些色彩。

　　而我之所以会觉得这段感情值得怀念和记忆，完全是因为，我认识的人，除了暮夭，就是小仙君了。

　　就像我在奈何桥底摆摊算命一样，阴界地府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的魂灵千千万万，但始终不变的只有我，孟婆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忘川河和阎罗大叔。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位列仙班，对阴界地府的记忆，最多的自然也是有关于他们的。

　　稀少，所以显得珍贵。

　　但小仙君完全不必如此，他认识的神仙不少，甚至还有西方的佛者，每天忙着修道拯救天下苍生，处理天街一条街的事务。

　　活了这么几千年，当神仙的日子比当凡人道士的日子久远的多，经历的事情也很多，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个只称得上是人间过客的妖仙念念不忘。

　　除非，他对那个人，有别样的情感。

　　思绪忽然震了一下，我忽然察觉到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有些私人了，但不知为何，却也隐隐期待着小仙君的回答。

　　小仙君同我所想的那样，又开始沉默了，沉默之后，他道，

　　“我欠她的太多，想和她说声对不起。“

　　我一怔，不知为何，心底涌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失落和彷徨感，就好像期待的事情并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想，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牵扯了一下嘴角，然后哦了一声。

　　小仙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来到了阎罗大叔的阎罗殿，阎罗大叔还在处理地府的事务，面前堆了厚厚高高的一叠文书，还有命运簿。

　　看见我和小仙君到来，从堆积成山的公务中抬头，抽身出来走向了我们。

　　“阎罗大叔。”

　　“主君，木欧，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我和小仙居同阎罗大叔行过礼，后者诧异地看着我们，我则是看着小仙君。

　　说实话，我只是负责带路的，这一次着实不知道小仙君来地府是干什么。

　　“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

　　“什么人？”

　　阎罗大叔问道，小仙君从他的衣袖里掏出了一张信纸，信纸泛黄，看起来有些久。

　　阎罗大叔展开之后，我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看样子似乎是谁的生辰八字。

　　“此人已经投胎转世，我想要知道，她如今轮回的命运。”

　　“请随我来。”

　　阎罗大叔带着我们朝着盛放凡人轮回簿的方向而去。

　　那是一间很大且空旷的房间，房间并不是用来住人的，而是整齐排序着很多高高大大的木架。

　　木架上摆满了不少的簿子，这些簿子，都是世间凡人的轮回簿。

　　我和小仙君跟在后面，趁着阎罗大叔还在找那个人的轮回簿的空隙，我偷偷问着小仙君那纸上面是谁的生辰八字。

　　“你可还记得韶宣？”

　　韶宣？好是耳熟的名字。

　　我眯着眼睛，细细地回想了一会，很快脑海里便浮现了当初在天上太上老君殿前遇到的那位少年小神仙。

　　“记得。”

　　“他想要找一个人，托我帮忙。”

　　“谁？该不会是前世的情人吧？”

　　我开着玩笑，小仙君摇头，

　　“不是，是他的姐姐。”

　　姐姐？我越发地困惑了。

　　小仙君正打算对我好好解释一番，谁知阎罗大叔那边已经好了，我们只好暂停了聊天。

　　阎罗大叔从面前一堆轮回簿中抽出了一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递给了小仙君。

　　后者结果，翻开了纸张泛黄的轮回簿，目光在上面粗略地扫过。

　　片刻之后，他和上轮回簿说道，

　　“这轮回簿，可否借用两天。”

　　阎罗大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我，连忙点头说道，

　　“自是可以。”

　　“多谢。”

　　“主君客气了。“

　　我们和阎罗大叔告了别，便离了阎罗殿。

　　地府很是安静，几乎看不见什么鬼影，我和小仙君走地府的路上。

　　离了阎罗殿，话题自然又是转到了刚刚被阎罗大叔打断的那个地方。

　　小仙君将轮回簿放好，我则是询问道，

　　“可是凡间的姐姐？”

　　小仙君点头：”是韶宣在凡间历劫时的亲人。“

　　“韶宣既然已经成仙，那有关于凡间之事，便都是身前往事了，更何况还是历劫，韶宣不惜找你帮忙，看来很是在意他那位历劫时遇到的姐姐。”

　　我如是说道。

　　小仙君嗯了一声，意思很是明显，他解释道，

　　“韶宣凡间历劫时，他的姐姐为他挡了众多灾祸，只可惜她姐姐命途多舛，一生不幸，韶宣成仙之后，多次想要修改他姐姐的命格，只不过，被泽漆神君管的严厉，这事便拖延下来了。”

　　我见过韶宣，但是泽漆神君我却还只是听小仙君提起过。

　　当初在天上的时候，小仙君所说的话和今日相同。

　　所谓严师出高徒，泽漆神君，看来对自己座下的这个弟子很是在意。

　　而说到这个，我忽然又响起了之前在韶宣手中看见的那个木偶，

　　“上次他要修的那个木偶，刻得可是他的姐姐？”

　　我问道。

　　小仙君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似乎也是想起来了，但是他并不确定。

　　有关于韶宣姐姐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更是没有见过这个人，只好说道，

　　“或许是吧。”

　　“那你这次找轮回簿，又是干什么？”

　　“韶宣算过他姐姐今生的命格，此生他姐姐的命格倒是不错，有贵人相助。”

　　“所以韶宣是想要当他姐姐命中的贵人，还了历劫时的恩情？”

　　“嗯。”

　　若是韶宣附身在那位贵人的身上，相助他姐姐，那倒是也不算错乱命格。

　　我点点头，总算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定了。

　　走过奈何桥，黄泉路和曼珠沙华群就在眼前，再走一段路，小仙君便应该朝我告辞了。

　　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将小仙君送到了黄泉路口，

　　“小仙君此番可要小心保管轮回簿，万一……”

　　我迟疑了一会，却还是告诉小仙君，若是韶宣真的打算当那个贵人帮助他姐姐的话，最好还是有一个人提点着，免得节外生枝。

　　轮回簿相当于天机，一旦泄露，后果我们也无法想像。

　　小仙君点点头，自然是明白我说的。

　　“既然这样，那小仙君，就慢走不送。”

　　小仙君点点头，但是我们两个人，竟然谁都没有转身先走。

　　过了一会，小仙君问我，“可还需要灵气？”

　　我茫然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我整日足不出户，哪里需要灵气，多谢小仙君了。”

　　小仙君默了一会，目光落在我腰间的玉牌上，

　　”若是需要，便唤我一声便可。“

　　我点点头，小仙君这才转身朝着外界走去。

　　－－－－－－题外话－－－－－－

　　最后一个故事啦，

　　暮夭篇还有尾巴没收，会在新故事中一起完结的。

　　这两天忙着选题，更新就一章，明天会加更的。

　　小可爱们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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