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我在碧海灵山住了一段时间，说来惭愧，那个时候才知道小仙君的小徒弟原来是叫灵昭。

　　“灵”取自碧海灵山，“昭”为日月昭明。

　　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可想而知小仙君对这个小徒弟的期待。

　　灵昭是一个很顽皮聪明的孩子，听碧海灵山老一辈的妖植精怪们说，她的精灵古怪不亚于当初的我。

　　但灵昭不会是我，也不可能成为我。

　　小仙君对这个小徒弟很是严格，一开始我在碧海灵山住下的时候，很少见到这个小姑娘。

　　后来渐渐混的熟悉了，灵昭便很喜欢往我这边跑。

　　小仙君对此情况并不赞同，因为他担心灵昭会打扰我休养。

　　但是对我来说，灵昭的存在就和当初的暮夭一样，不至于让我的生活枯燥乏味。

　　小仙君后来也不再说什么了，他不可能日日看着我。

　　有灵昭陪着我，自然是好的。

　　虽然我曾经离开过碧海灵山，但是碧海灵山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十分清楚。

　　灵昭很喜欢在碧海灵山探险，我会告诉她哪些地方好玩，有她感兴趣的事情。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灵昭对我的依赖和亲昵程度，比小仙君还更甚。

　　也亏得小仙君不是那种小心肠的人，对于我拐带他的徒弟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带坏他的小徒弟。

　　某一日，灵昭下了课得空来找我，她带来了碧海灵山的一种野果子。

　　这种果子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有。

　　前不久小仙君的一场雪改变了碧海灵山的季节，这种果子顺应季节生长了出来。

　　灵昭尝过，觉得很好吃，便兜了一衣兜给我。

　　“这种果子不能多吃，牙齿会酸的。”

　　我好心地提醒着灵昭。

　　灵昭朝着我露出了几颗大白牙，笑的眼睛眯起来，像是一弯月弧一样。

　　她裹着厚厚的红色锦裘，头顶上还戴了一顶白色的绒帽，嘴巴里塞了慢慢的一颗果子，将脸撑得鼓鼓圆圆的，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她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我，一双眼睛比窗外的白雪还要更亮。

　　“苍乐。”

　　她唤我，奶声奶气的。

　　我想我这活了这么久，唯一觉得遗憾无奈地可能就是没有积累一点威严。

　　以至于任何人都不分老幼尊卑地唤着我的名字。

　　比如说暮夭，再比如说灵昭。

　　灵昭叫小仙君倒是一口一个师父恭恭敬敬的，一到我这里就是“苍乐苍乐”的叫。

　　也好在我不在意这些称呼，抓了一颗果子转头看着她。

　　“什么事？”

　　“师父又上天去了。”

　　我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师父这几天好像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因为你的伤啊？”

　　“你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因为我发现师父的书房里，最近他看得书全部都是关于转生和还魂的。”

　　灵昭说道，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我将口中的果肉咽下，灵昭对我说，

　　“师父要救你，你马上就不是鬼身了。”

　　“哦。”

　　我点点头，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灵昭并不懂魂灵转生和还魂意味着什么，那对于阴界魂灵来说却是是新生。

　　但是对于我来说……

　　“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变成人了？”

　　今天灵昭的问题有些多，平日里她都是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自己又到哪里哪里去玩了的。

　　“是吧。”

　　我迟疑地说道。

　　想着小仙君这样瞒着所有人我的状态，我都不知道怎么圆谎。

　　窗外碧海灵山的雪还没有完全消融，白色的雪覆盖着远处的山风和草地。

　　拂面而来的山风清凉又冷漠。

　　我刚吃完一颗果子，灵昭便又递给我一颗。

　　我看了她一眼，灵昭一脸的懵懂好奇。

　　“那你会变成人之后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自然。”

　　“那你会嫁给我师父吗？”

　　我：“……”

　　果子刚刚递到嘴边，因为这句话动作停了下来。

　　我诧异地上下打量着灵昭，见她问的实在认真，便有些哭笑不得，

　　“谁教的你这样说的？”

　　“没人教我，我自己这样认为的。”

　　我越发忍俊不禁。

　　灵昭却很是认真和严肃，板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给我解释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师父对你太好了，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我好过，每次都很严肃。”

　　“严师出高徒，他是想要让你成材。”

　　“我说的不是这种好。”

　　灵昭一本正经地打断我。

　　“师父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你不知道，为了你的伤，师父翻阅六界魂灵转生书籍，还有去询问天上的神仙们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你。

　　不过话说回来，苍乐，你伤的很严重吗？为什么还没有好？”

　　灵昭在最后转了一个话头。

　　听得正感慨的我蓦然间回神，看着灵昭渴望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灵昭越发地困惑了。

　　小仙君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碧海灵山的山脚下等他。

　　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进入碧海灵山的路。

　　小仙君出现在这里看见我的时候，神情明显诧异了一会，然后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他三两步就走近我，垂眸，清冷如雪的目光带着些担忧落在我身上，

　　“你怎么出来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落在裙子上的雪，小仙君接过我手中的伞。

　　低了一个台阶站在我的对面。

　　“我在等你。”

　　我并未隐瞒，小仙君目光讶异地看着我。

　　而后他似想到什么一般，开口时语气有些轻微的责备，

　　“有事找我？在碧海灵山等我就行了。”

　　我们并肩而行朝着碧海灵山的内部走去，周围一切皆是白雪皑皑。

　　我来时的路已经重新被大雪覆盖了。

　　有枝叶支撑不住雪的重量，发出了枯折的声音。

　　雪落地声消融耳畔，碧海灵山此刻是冬日的模样，但我并不觉得寒冷。

　　“确实是有事找你，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回答小仙君的话，低头看着前面的路，目光扫见小仙君的衣摆好像被雪给浸湿了。

　　小仙君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样，他嗯了一声。

　　然而撑着伞的手却在悄悄地输送着灵力，在我的头顶和周围形成了一层保护罩。

　　这一切看似悄无声息，可我都能够感受到。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缓缓开口，

　　“小仙君，不用浪费灵力了，已经对我没用了。”

　　身边的小仙君步伐又片刻的僵硬，似乎是我的话让他受到了冲击，此刻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抬头看向前方，前方细雪飘零，未见青山。

　　“赶紧回去吧，有些冷。”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我抿唇，干脆停下了脚步。

　　小仙君自然是跟随着我一起，不过眼神并不是困惑，而是清明一片。

　　他想来知道我要对他说的话是什么了，握着伞柄的手缩紧，指节发白。

　　若是我去触摸，定然能感受到冰凉一片。

　　他的目光定定地和我对视着，漆黑深邃的眼眸和这周围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能够通过他的眼睛看见地上覆盖着一切的雪，也能够看见他的认真和不安。

　　他并未开口，可这样的目光和神情却仿佛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了我的心口。

　　让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开口。

　　但是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解决的。

　　我抬眸看着小仙君。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们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我的眼睛能够清楚地描绘他的容颜和轮廓。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打量他，可以往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去，使得我赏心悦目。

　　此番却是一种无力感涌上。

　　“小仙君，我想离开碧海灵山了。”

　　“我说过你好了就可以离开。”

　　“那需要多久？或许永远都好不了呢？”

　　我反问，过于平静的语气让小仙君有些茫然无措。

　　我并未有逼问他的意思，只不过，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知道你想要救我，可是救不了其实也没有关系的，不关你的事情，你不需要再为了从前的事情而如此费心地对我。

　　不管是做妖还是做鬼，我好歹都活了几千年了，事情看得比谁都开。

　　我从来不觉得消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坦然面对。

　　只是你这样子……”

　　我缓缓开口，冰冷的山风从我们身边吹过。

　　周围安静的很，有雪压断树枝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我的声音不算轻，但是这样安静的环境。

　　小仙君应该听得很清楚，而且，尤其是，我自认为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

　　小仙君的身姿站得比直，微微垂眸看着我，衣襟被风吹得扬起。

　　目光幽邃而淡薄，却让人不敢直视。

　　他不知道是不是听见我的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在我说完很久之后，也没有听见他开口。

　　明明我还是有底气的，可此番面对这样沉默地看起来有些悲伤的小仙君。

　　再多的底气都化作了无奈。

　　这段日子以来，小仙君的所做所为，将我面对生死的坦然都给击破了。

　　原本觉得消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此番也因为小仙君而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小仙君久久的沉默将我的定力一击而散，我叹口气，想了想，还是算了。

　　“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吧。”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

　　我转身朝着碧海灵山走去，

　　“我们回去吧，小仙君。”

　　话音刚刚落下，一阵清风而过，温暖而坚毅的气息突然从后来席卷而来。

　　小仙君从身后揽住我，我的步伐和身子都僵住的同时，脑海中所有清明的思绪一瞬间退散。

　　周围的风凉凉，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动静。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身后贴近我的小仙君。

　　他的手横在我的身前，要将我固定地更近一般，清冽却又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身侧蔓延。

　　连同他的声音一起，将我紧紧地环绕在他的包围之下。

　　“我并不是因为觉得愧疚才想要救你，苍乐。”

　　小仙君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和沉稳。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想象着小仙君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因为此刻的小仙君，似乎是在向我示弱一样。

　　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示弱的样子。

　　四周都安静的有些过分，碧海灵山的妖植精怪都因为这场大雪而沉眠去了。

　　此刻这空旷沉静的山路上只有我和小仙君。

　　小仙君这般拥着我，我并未感觉到分毫的寒冷，但是身体却僵硬地不行。

　　我的脑海中空白一片，耳边仿佛清楚地回荡着心跳声——那不是我的心跳声。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过了很久，我茫然回神。

　　却并未转身，我垂下了眸子，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雪地上，声音轻地连自己都要听不清楚了。

　　“我知道。”

　　揽着我身体的手似有一瞬间的僵硬，我此刻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小仙君此刻紧张的状态。

　　“可是那又怎样呢？小仙君？”

　　我轻轻地问道，身后的那道身影越发地僵硬。

　　小仙君的喉咙仿佛被撒了一把沙子一样，

　　张口了一个“我”字之后便没了下文。

　　我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慌乱和不安，平日里的沉稳全然消失不见，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原本贴着我的手此番也微微退了开来，想要碰，却又害怕碰。

　　这样患得患失的小仙君，还真是难得一见。

　　我叹口气，转身，小仙君并未阻拦我。

　　他漆黑沉稳的目光略带不安和闪躲地落在我的身上，脸色有些苍白。

　　我一转身才发现我们两的距离有多么的近，衣襟已经在寒风中纠缠。

　　我目光很是认真地看着小仙君，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又能怎样？”

　　这一回我将小仙君的慌乱看得越发地不安，他举着伞的手握得越紧，仿佛要把伞柄子给捏碎了。

　　我扫了他一眼握着伞柄的手，抬手去触碰。

　　小仙君的手僵硬冰冷的厉害，可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炙热和激动起来。

　　“小仙君，我很感谢你为我做这么多，可是……既然我消亡是无法更改的，那就没有必要连累你了。”

　　－－－－－－题外话－－－－－－

　　终于要结束了，有点小激动。

　　看看晚点能不能再更新一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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