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从书房出来时天色似乎暗了很多，我想着逃离这个地方，想要将刚才的听闻统统忘掉，或许是惭愧或许是自责，我害怕再面对那些人，甚至害怕面对所有人，可是我已经答应明日要去千元洞。

　　绕过一块假山，看见一身玄色长衫的段无尘，他站在一块鸢尾花莆旁边，夕阳将整个人包裹起来，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整个人给我一种朦胧的感觉！我以为这是在梦里，连今天下午所听到的所有都是在梦里。

　　“出来了？”

　　段无尘的声音淡淡的，我却听得浑身一震，原来我脚踩着土地，原来那一切不是做梦，师兄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可是为什么我感到如此害怕！

　　“师兄……？”

　　“璃洛！”

　　“师兄……师兄我该死是不是，是不是？”

　　师兄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该死，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为什么有人要因我而死！

　　“璃洛，你怎么了！”

　　我好像又看见段无尘紧张的样子了，和上次在母亲坟前一样，他唤着我的名字‘璃洛’，他的眼睛里面好像有我的影子，那个影子闪烁着，很是惊恐的样子，我也跟在母亲坟前一样，嘴里有血腥味道溢出来。

　　我醒来的时候又看到了段无尘，他坐在床边盯着我看，眼睛闪闪发亮，见我醒过来，回头跟后面的人说话，越过他的身子，我才看见屋子里站着一堆人。白鸢走到床前，拉起我的手，红着眼睛跟我说话。

　　“孩子，这不怪你，不要再自责了！”

　　白鸢的语气温柔如水，这话从耳朵听进去竟然要从眼睛里出来，我拼命眨眼睛想要把这些东西逼迫回去，却不曾想只是叫了一声“白鸢阿姨”，那些个东西便再也不受控制了。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别委屈自己了啊！”

　　我认为自己是没有资格哭的，可是白鸢的话总是那么有魔力，我不想大家看见我哭，用手挡住脸。我听见白鸢叫大家都出去，也听见屋子慢慢安静下来，眼泪终于决堤。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再哭什么，是母亲外公还是自己，我到哭完也不知道。

　　“师兄……”

　　“师……师妹……”

　　我知道段无尘没有和大家一同出去，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哭了许久，他便一直站在那里，我在心底还是感激他的，我希望有个人能在我伤心难过时在我身边，即使不说话，我也知道有人在身边，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知道我还没有被抛弃。

　　我一直一来都认为我是被遗弃的人，亲生母亲抛弃我，亲生父亲不理我，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虽说当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是十几年的认知已经可在心里，我一时无法说服自己。

　　“师兄……我，想喝酒！”

　　“师妹！”段无尘的语气好似被我惊到，只是稍停片刻，他便应允了我“我去取……”

　　我想我大概真的不如从前了，记得十岁那年我看到一本书，大抵的意思是野兽从不把伤口外露，自那以后，我把自己当野兽，别人欺凌我忍，受伤难过也从不在人前显现，以至后来惑常德被我陷害，我听到过宫女议论我冷血，我虽然因为惑常德心里难受过，但从没在人前控制不住过。

　　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萧岚笙在皇陵被伤的那次吧，我记得我好似哭过惊慌过，再后来，便是在母亲陵前。我记得，每次都有段无尘在旁。既然已经见过何妨再多见几次，对于段无尘，我虽心有结缔，但终究是这十几年来数次见我窘态的人了。

　　酒真是个好东西，越喝人越轻松，怪不得师傅一有烦心事都会喝酒。我恍惚记得师傅喜欢喝酒的时候叫我的名字，只是他叫我的名字却不和我说话，被我问急了会敲我的头，让我好好学医。

　　“师兄，这酒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师傅喜欢！”

　　段无尘没有回我话，为我倒上酒，我看着他的脸猜测他在想什么，可是他的脸没有一点表情。

　　“师兄，我……是不是……”

　　我想问他我是不是真的该死，蓝展青说为了外公曾用我的命格布了生死祭，当时蓝展青和众位长老向我告罪，那时我曾想，如若用我的命换回外公的命该多好，那样子我还要感谢蓝展青他们呢

　　我被酒呛到了，辛辣的感觉从嘴巴跑到眼睛里。我看段无尘，他也看我，我想我大抵是醉了，竟看到段无尘伸手到我脸上，看来我是真醉了。

　　我好似又听到段无尘唤我的名字了，他叫我“璃洛，璃洛”，我想这些人都好奇怪，一喝酒就唤我的名字。

　　第二日醒来后头疼的厉害，喝了白鸢为我熬的解酒汤，蓝展青带领众位长老来寻我，说是带我去千元洞。

　　蓝氏秘境地处南越西南，却无人知晓南越西南有一隐秘氏族，此地与外界并无屏障相阻，外人却无法进入，境内族人亦无法轻易出境。

　　一行人出了主院，穿过九曲回廊便是无花海。无花海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花海，一眼看去很是壮观，我看见硕大的花海里重复的花极少，讶异了好一阵。蓝展青似乎看出我的疑惑。

　　“宗主下去走走便知原由。”

　　我回头看他，见他似有期待，看其他人，除了段无尘，其余人等皆是同状，我心生好奇，便提了裙摆下去。段无尘也想跟下去却被蓝展青拉住，我不理两人的纠缠，自顾自移步，却是每走一步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低头看时才发现，那花竟自动为我让出一条小路，走了十来步，蓝展青便惊呼着让我回去，见没有其他异样，我转身回去，上了石子路，蓝展青带头一众长老又齐齐跪在地上。

　　“宗主……”

　　蓝展青似乎很是激动，看着我说出宗主二字便哽咽起来，我上前扶起蓝展青示意其他长老起身。

　　“怎么？”

　　“宗主，你一定是宗主，而且是本族等了千年的宗主啊！快快去千元洞吧！”

　　虽有不解，却又不好多问，恐怕这蓝氏一族的秘密都在那千元洞吧！

　　“咦？”

　　蓝展青在路上暴跳如雷，段无尘一脸疑惑的站在花海上却触及不到花，好似脚下的花海与他隔着一块大大的冰面，而他走过的地方，花朵在他的脚下瞬间枯萎。

　　“怎么会这样？”

　　“宗主，段无尘是外族人！”

　　“师兄，上来吧！”

　　见蓝展青来了气，我唤段无尘。段无尘少见的好奇，使劲踩了几脚，但那冰面纹丝不动，将他与花朵隔开，只是他走过的地方，花朵全部枯萎。

　　“宗主，你去那些枯萎的花朵那里走走！”

　　提了裙摆走过去，踩到了实实在在的土地碰到了实实在在的花朵，那些花朵淹过我的小腿，奇怪的是我走过的地方，枯萎的花朵全部活了过来，走了一圈回来，所有的花朵恢复如初，蓝展青见状更加激动。

　　“宗主！”

　　“这是何故？”

　　“宗主，无花海本无花！”

　　蓝展青说完自顾自跳下去，几位长老也进入花田，和段无尘一样也触碰不到花朵，隔着冰面的众人在花朵上如履平地，只是他们脚下的花朵没有枯萎。

　　“是否族人都如此？”

　　“没错，宗主你是第一个触到花的人，宗主，快去千元洞吧！”

　　看出蓝展青的迫切，我不再多问。

　　无花海是一片平原，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尽头，过了无花海，地势急转，蓝展青一一介绍。上了跌龙崖便是碧溪潭，碧溪潭紧挨着千元洞。

　　蓝展青告诉我，千元洞是蓝氏一族历任宗主本元阵法所在地，除了宗主外只有族内祭祀才可入内，其他族人无法进入。

　　蓝氏自古便有祭祀辅佐宗主，听蓝展青说，蓝氏一族的先祖和祭祀一族的先祖定下的规矩，祭祀不得和族人通婚，故而祭祀每五十年出谷一次，十年后送来新的祭祀，祭祀一族只活一人且全部是女子。上任祭祀自五十年前出谷后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送来新任祭祀，故此蓝氏目前能进入千元洞的也就只有我了。

　　蓝展青和众位长老一直唤我宗主，我知道他们也不确定我是否是新任宗主，即使生死祭阵在我进入秘境时被破，但同我一同入境的还有白鸢和段无尘，若说有什么事情能证明我是宗主的，那便只有先前在无花海的异样了，除此之外就只有这千元洞，若我进的去我便是，若进不去，只怕蓝氏一族要费事寻找他们的新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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