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章 老夫佩服之至

　　就在东周局势接近明朗之时，突如其来的一场惊变，再度令天下沸腾起来。

　　北齐共有三大元帅，常年镇守边疆，护国安宁，手下雄兵无数，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以至于令北齐朝廷都十分忌惮。

　　当年北齐大帝还在世时，之所以听信苏芷兰的话，与东周调换城池，扶持蓝水三城，除了受到迷药的蛊惑外，也是想借机削弱三大元帅的影响力，培植自己在军中的势力。

　　如今三大元帅之一的龙源，仍在与蓝水三城的叛军对峙。谁也想不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另外一位大元帅毕东流，突然毫无征兆地举兵攻打内陆，连占北齐三大门户后，精锐尽出，公然率众造反。

　　消息传回，北齐上下为之哗然，朝廷方面更是一片震怒。北齐大帝齐元义连发三道圣旨，斥令毕东流立刻停止不臣之举，否则将倾国讨伐。

　　毕东流浑不在意，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连战连捷，攻下北齐九大城池，引来全天下瞩目。

　　更疯狂的是，毕东流一面攻打北齐，另一面却分兵西进。数十万大军越过茫茫天然险峰，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了西楚境内，以摧枯拉朽之势撕开西楚边境，在西楚大地上点引战火，顿时搅得西楚一片大乱！

　　需知西楚地势特殊，虽面积极小，比倒数第二的南吴都小了三分之一，但由于三面环山，地势极为险恶，根本不容大军偷渡，只有南面一条冗长防线，所以反而比另外四朝更容易防御，更加安全。

　　除了南面外，另外三面只需在边境驻守一支大军，平时派出斥候，象征性在周边巡视敌情，不会出任何问题，数百年来皆是如此。

　　正是这个原因，西楚才敢举全国之力攻打南吴。毕竟只要拿下南吴，西楚便可借此打开局面，一改困锁西面的局面。

　　可以想象，当毕东流的数十万大军突然出现在西楚的北边境时，给西楚和天下带来了怎样的震骇。

　　北边境的西楚大军，平安了数百年，防御和作战能力远低于正常水平，加上松懈之故，面对气势凶猛的北齐大军，简直像是绵羊遇到野狼，甫一交锋便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北边境就此被攻破。

　　西楚正是空虚之时，防线被撕裂后，一马平川的数十万北齐大军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将沿途的西楚大军打得满地找牙，攻城略地的速度之快，差点没把天下人的眼球惊爆。

　　正在南吴抢占地盘的西楚精锐得知噩耗，一个个大骂北齐无耻，却也顾不得在南吴搅风搅雨，纷纷掉头回撤，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西楚。

　　地盘抢得再多，要是连国家都亡了，哪还有个屁用！不说粮草辎重的后续补给，以及各种行政问题，打仗的士兵在西楚哪个没有家？就算某些主将心怀私欲，也抵不住全军的意志，只能咬牙回国。

　　没有了西楚大军的掣肘，正在南吴杀得天翻地覆的方兆南一骑绝尘，与天毒门大军联合后，打得南吴朝廷与剑海宫大军节节败退，并顺势抢占西楚留下的地盘。

　　一出接一出的好戏，再度把天下局势搅得云波诡谲，不知看傻了多少人……

　　镜华城外，仙雾府中，楼临轩站在八角凉亭边，听完池青的汇报后，叹道：“斗篷人隐藏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连毕东流都是他的人。”

　　池青愕然瞪眼：“楼先生何出此言？”

　　楼临轩：“西楚三面皆是万里险山，大军想横渡千难万难，否则这数百年下来，西楚早该灭亡了。这次毕东流的大军却能成功，证明必是被他们摸索出了一条秘径。

　　可即便如此，数十万大军接近西楚边境时，也不可能毫无动静。西楚大军再荒废，岗哨和斥候也不是吃素的，这证明必有人提前拔掉了岗哨和斥候。那等林深密布之处，士卒做不到如此，唯有武林高手，而且还是善于此道的武林高手。”

　　池青心思活络，大惊道：“暗夜阁杀手？”

　　楼临轩慨然道：“楼某甚至怀疑，那条秘径都是暗夜阁的人找到的。另外，毕东流攻打西楚，引走了西楚后，得益最大的便是方兆南和天毒门，他们都是暗夜阁的人。”

　　听到这里，池青再无任何怀疑，不由啧啧道：“那个斗篷人的心思够深的，想出如此绝妙的连环计。”

　　“就怕还远远不止。”楼临轩的声音中，陡然多了几分凝重：“楼某研究过方兆南，此前他带兵撤离东周时，便觉奇怪，如今想来，才知对方的真正用心啊。方兆南撤移南吴，分明是以退为进之策。

　　先以毕东流兵分两路，一面牵引北齐注意力，分散蓝水叛军的压力，一面又攻打西楚，顺势逼得西楚精锐回撤。方兆南便可趁机抢占南吴地盘。剑海宫和南吴朝廷早就实力大减，自然对方兆南构不成威胁。

　　而又因为方兆南的果断撤离，我方与东方世家在前线打得不可开交，彼此消耗巨大。等此战结束后，获胜一方也是元气大伤。那时方兆南定鼎南吴，正是士气如虹，若举兵攻打东周，你猜结果会如何？”

　　一开始还搞不懂的池青，每多听一句话，脸色便变白一分，到了后来，已是满脸骇然之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想反驳，可局势摆在眼前。也许绝大多数人，永远看不破此局的惊险，可楼先生并非常人，池青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为鹰目的二把手，如今暂时的一把手，池青更清楚斗篷人的可怕，那是一个连楼先生都不敢言胜的恐怖人物，这所有的局势和变化，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池青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斗篷人的布局，那等气魄和对局势的掌控，简直让人心底发寒。若是让他做斗篷人的对手，怕是怎么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天下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争的，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听命办事吧，也幸亏这边还有一个楼先生，不然就算门主武功盖世，恐怕也很难斗得过斗篷人。

　　“先生既看出了对方的阴谋，可有破解之法？”池青忙不迭问道。他的身家性命和利益，早就和卓沐风捆绑到了一起，忍不住想替卓沐风问出答案。

　　楼临轩目光平直，轻轻摇着羽扇，凝声道：“对方大势已成，不是靠什么计策能扭转的。也幸亏对方漏算了张家全，这才给了我方一线机会。但这一线机会，就看姑爷能不能抓住了。”

　　“门主？”池青喃喃张口，满头雾水的同时，又为早已不知所踪的卓沐风捏了一把冷汗，心中既担忧又焦虑……

　　一片平湖开阔，如镜子倒映山景与天霞，湖岸两边是青山绵绵。在其中一片拐角之处，遍目皆是翠竹，隐隐还能看到一条夹在山脚与平湖中间的小路。

　　路有一车商队经过，男女不一，惊起竹林中鸟鸣阵阵。

　　正是炎炎夏日的中午，可这群行商者明明满头大汗，却丝毫没有歇脚的意思。不少人甚至满脸风尘疲惫，双脚酸软，可望着最前方挺直的背影，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叫停。

　　最前方的人满头黑发，脸上粘着浓浓的胡须，目光坚毅而从容，身上出奇得没有一点汗渍。

　　“大东主，前方三十里便是飞瀑镇，只要穿过飞瀑镇，再绕一段路，便可进入中州境内。”另一名男子低声道，他同样十分从容，刺目烈阳对他而言，恍如清风。

　　大东主点点头，沉声道：“万不可懈怠，等到了中州再好好休息。”

　　望着前方的重重山脉，大东主面无表情。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但被人撵得举族而逃还是第一次。不过没关系，任何磨难都无法改变他的志向，只会让他更为坚不可摧，终有一日，他会携族归来，再战东周！

　　哗哗的水声，微不可查地响起。大东主的耳朵动了动，轻易辨认出有人正在撑竹篙，距离大概是数百米外。

　　不过他不想多事，只想一路低调地离开东周。

　　可惜，有人却不容他低调，一道声音悠悠传来，恍如晴天霹雳，震得这队商客面色煞白。

　　“大长老脚步匆匆，准备去哪里避难？”

　　大东主停下脚步，自始至终平静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身后的商队众人，亦浑身颤栗。

　　密布的竹林外，一叶扁舟漂过山的拐角，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乘游湖中，金光粼粼的湖面模糊了扁舟上的人影轮廓，那人正撑着竹篙，悠闲地轻划。

　　不过等众人看见他时，他忽然将竹篙插在水中，定住了扁舟，笑道：“大长老，诸位，好久不见。”

　　“卓沐风！”惊呼声此起彼伏，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慌张。

　　倒是那位大东主，最初的变色之后，已然恢复了平静，望着不远处扁舟上的年轻人，眼神深处带着丝丝决然：“卓沐风，连这里都能被你找到，老夫佩服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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