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病（一）

　　十二月的成城冬雨偏多，即使是不下雨，城市也常常笼罩在雾气之中，那雾一直要到中午才能散去。

　　加上寒冷，总让人觉得骨头缝里都像是灌进了风，如果不是因为上班和上学，谁也不愿意早起。

　　朱霆家所在的小区叫棕南小区，小区的后面有条街叫银杏街，银杏街的确是因为银杏树得名。这条街的两旁都是五十龄以上的银杏树，每一株比成人还粗，足足排了两三百米远，每年冬天因为银杏树棕南小区自成一景，从十月底开始银杏刚刚开始泛黄到十二月彻底金黄，树下游人如织！

　　十二月的时候是银杏叶黄的最好看的时候，远远望去一片金黄，剔透明亮不含一丝杂质。白日里前来观看银杏的人络绎不绝。

　　落下的银杏虽然没有被环卫工人扫走，但是很快也被踩的片片碎裂，紧紧的贴在地面上，混着污水，污泥如同被摧残的花，毫无美色可言。

　　一夜的东风吹落黄透的银杏叶，银杏最美的的时候恰巧是在谁都不愿意早起的晨间。无人的风景才是最美的风景，恰恰这样的美景却能被陆乔看到。

　　这或许是这个冬季对陆乔最好的馈礼。

　　八点就要上班的陆乔为了赶上班，六点半就要起床，二十分钟的时间起床洗漱，十分钟走路到公交站，四十多分钟用在路上，还有十多分钟用在了步行去幼儿园的路上。

　　出门后的那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就是陆乔独自享受美景的时候。

　　过夜之后不少的银杏叶落下，在路上蓬松的积了一层，走在上面脚底有轻微的碎裂声传来，软绵绵的就像陆乔小时候在家踩过的草地一般。

　　寒风猎猎，路灯下银杏叶如雪花飘落，空旷的长街上只有陆乔一人，背后还有脚下都是金黄一片。

　　陆乔每天早上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就像回到小时候一般终于可以跳一跳撒个欢，那些童年里珍贵的回忆就像温暖的泉水流遍全身，温暖陆乔的心，也温暖陆乔的手。

　　冬日的早晨一盒酸奶拿在手里就像捏了一块冰，想想童年的事陆乔总算觉得没有那么冷。

　　陆乔起的那么早，朱妈妈根本不会为了陆乔早起为她做饭，陆乔身上留的钱就那么一点。神奇的是陆乔用了多少剩了多少，朱妈妈就跟算盘一样打的很清楚，如果有她不知道的，她一定要盘问到底。

　　一问就免不了说陆乔又浪费钱，说这不该买，那不该买，在朱妈妈的眼里陆乔来例假恨不得都是个罪过，用卫生巾都是错。

　　有时候说的多了还趁机要说一说谁家的媳妇当了老板挣了大钱，谁家的闺女又在哪当了经理，变着法的说陆乔不会挣钱会花钱。

　　为了避免引起纷争陆乔能不花钱就尽量不花钱。

　　按照朱妈妈的要求陆乔的早晨就是一盒超市里打折的酸奶，每天晚上朱妈妈都会叮嘱陆乔：快点喝哦！不喝就要过期了，也不要热啊，热了就没作用了。

　　这话让陆乔怀疑朱妈妈到底是害怕杀死了益生菌没作用，还是害怕没把陆乔给冻着。反正陆乔也不能多说什么，每天早上起来收拾完，拿了酸奶就出了门。

　　但是冬天直接喝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实在太冷了，陆乔没有办法就把酸奶放在怀里暖一暖。

　　寒冬腊月，早晨只有一杯冰冷的酸奶，个中滋味恐怕只有陆乔知道。

　　……

　　陆乔上班的幼儿园是在军区大院里，门口有卫兵带枪站岗，来往的人，甚至每一个家长的每一张脸都印在了哨兵的眼里。陌生的人谁也进不去！

　　这样的一份安全感让陆乔觉得很踏实，至少社会上那些怀着坏心眼的人进不来。

　　而幼儿园里又是纯真的孩子，那一双双的眼睛乌黑透亮，一点也不像朱妈妈那双眼，昏黄的让人恶心，陆乔每次看到孩子都会从心底暖暖一笑。

　　陆乔年轻好看，看到孩子又总是笑脸相迎，孩子们看到陆乔都会用稚嫩响亮的声音喊：“陆老师早上好！”

　　有几个小妹妹在早上测体温的时候还悄悄的往陆乔的手里塞过糖。

　　孩子的声音喊的陆乔心里痒痒的，脸上就跟着笑了；那些糖甜甜的，甜的陆乔心里有时候酸酸的，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

　　以前是白天和晚上都不得安宁，但是至少现在白天安宁了。

　　可能是这一点点不足为道的安宁让陆乔身体有了一点放空的机会，零三年新年的元月刚开始，陆乔每天到了晚上七八点就睡意来袭，早上的闹钟要闹几次才能把陆乔闹醒。

　　陆乔刚开始以为自己只是贪睡，但是几天之后的低热、咽痛和不断的喷嚏让她确信自己的贪睡原来是感冒了。

　　陆乔说要下去找诊所看病的时候，朱妈妈正在厨房做晚饭，摔的锅盖“哐啷”一声巨响。朱爸爸正好在家什么也没说朝朱霆挥了挥手。

　　朱霆像是有了靠山赶忙对陆乔小声说：“我带你到下面的诊所去拿点药吧.”

　　有朱爸爸在朱霆愿意陪自己是意料之中，陆乔本想给朱爸爸说一声谢谢，朱爸爸却只是递给她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快去。

　　“你生病我妈又不高兴了，平时你还是注意锻炼一下身体吧。”路上朱霆还是这样说了。

　　“我半年就一次感冒这也不行？何况生病也不是我愿意的啊。”陆乔心里的话其实是：内外都受煎熬我能半年才一次感冒还真是你家“圣经”念的好。

　　“我又没有说你不是，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注意锻炼身体。你明知道我妈介意这些，你就应该尽量去避免这些事情发生。”

　　朱霆说完就撇开头，做着看来往车辆的动作，把陆乔甩在了一边。

　　“生老病死难道在你妈眼里都是可以控制的吗？你妈难道真的是信耶稣得了永生？”

　　朱霆已经走过了街，陆乔只能把这些话在心里念了一遍。

　　陆乔踢着地上满地支离破碎的银杏叶，也不去跟上。距离四月不过一年不到，朱霆送的手链都还没有褪色，但是那个背影就陌生了，陆乔不是不想去追，而是没有力气去追懒得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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