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君来

一个月后，苏落峰终于等来了那位老太太过来复查。经过检查，各项指标数据还算正常，经老人描述，吃药之后虽然情况有些好转，但是每隔三四天夜里还是会疼的睡不着。

        苏落峰本来想的是，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能用药物控制病情尽量不去手术。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做手术还是唯一根治的方法。

        “奶奶，您家人来没来。”苏落峰用方言询问老人。

        “我儿子来喽，他在门口，我喊他进来。”

        老太太说完，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苏落峰立马伸手去扶：“您坐下，坐着就行，我去喊他。”

        苏落峰出去之后冲着休息区喊道：“王秀芬的家人，谁是王秀芬的家人。”他等了两秒，没人回答，接着他又喊了一遍：“王秀芬的儿子在吗。”

        这时一位戴着棒球帽的中年女士看了眼放在自己相邻空椅子上的挂号单，接着拍了拍与她隔了一个座的一位青年：“哎！！先生，王秀芬是你家属吗？”

        那人正打游戏打的忘我呢，这一拍刚好成为他游戏输了的借口。

        只见他拿起挂号单猛地朝椅子上摔去，冲着刚才拍他的那位女士嚷叫：“我草！你他妈有病吧，有什么毛病扒拉我。吃饱了撑得你。”

        那位女士也很委屈。“人家医生喊你，我好心提醒，你…。”她可能也被这种无赖吓到了，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我他妈让你提醒了吗。我草，真他娘的晦气。”

        这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苏落峰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马冲了过来。但是那男的好像光骂还不解气，说话间就去推搡那位女士。

        他这一动手不要紧，一位身形剽悍的大哥见此情形，早就不爽很久了。“真是蛀虫，我草了！”说完立马起身，越过一排椅子冲过来抓住那人的衣领，攥起拳头正准备往下砸。

        苏落峰见此，立马伸手去拉那壮士的胳膊。苏落峰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但这爆发力太强了，苏落峰的身体被他带着往前一耸，那一拳还是砸了下去，但幸好有了苏落峰的拉扯，那一拳下去没有砸实。否则，凭那力道下巴脱臼都是小事。

        这时医院的保安也都涌了上来，苏落峰不想事情被闹大，况且他还要找这人说他母亲手术的事儿呢。尽管看他这样子，可能也不太关心，但是怎么着也得要家人知晓。

        于是苏落峰就自己去跟保安解释了一番，保安也都认识他，既然苏医生都说没事了，保安们也就都散了。

        方才那蛀虫被打了一拳，立马老实了。捂着红肿的右脸在壮士的要求下，跟那位女士鞠躬道了歉，这事儿才算了。

        苏落峰就把他带到了诊室，他进门连正眼都没给自己的母亲一眼，一进去便坐在了门口的凳子上：“老太太怎么了，要死了吗。”

        老人见他这样说话，也是见怪不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气里没有生气，没有失望，只掺杂着一丝丝的无奈。

        苏落峰尽管很生气，但他有自己的职业素养，还是很平静地向病人家属阐述着治疗方案：“您母亲的病需要做手术，后续可能需要直系亲属的签字，这边希望您配合下。”

        “没钱，老太婆不是说治疗是免费的吗，那就做呗。”说完之后，猫着腰走到老人面前，顶着他那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老太婆，我可没时间伺候你哈，这次来陪你看病，还是我推了好几个牌局呢，你别不识好歹。”说完之后，便扭头哼了一句。

        老人看到他红肿的脸，伸手便抚了上去：“这脸怎么弄的，有跟谁打架了，哎呀造孽啊。”

        接着便把脸埋到双手里，只小声啜泣。

        苏落峰抚慰了下老人，闭眼深吸一口空气，睁眼吐出一口怨气。抬头对那混账儿子说：“老人的医药费、手术费都有慈善机构提供，你现在可以走了，手术之前过来签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把您的电话也留一下，手术前通知你。”

        世态炎凉，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地方，苏落峰见得太多了。尽管已经见怪不怪，但每次还是忍不住起恻隐之心。但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他能治病，但不能医道德。

        只是这次不一样，这位老人好像对他有种特殊的意义。或许是因为这是他和孟珏一起帮助的病人，或许吧！

        苏落峰下了门诊，打算把这件事情跟孟珏说一声。他打开和孟珏的对话框，盯着那个唯美的头像：[在吗？]”他输入后又删掉。接着又输入：[上次义诊的那个奶奶你还记得吗？]又删掉。

        前前后后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能发出一条信息，苏落峰也不知道自己在怂什么，他觉得孟珏这么大一个公司的董事长，肯定不会把这种小事儿放在心上。但又想起了那天孟珏对待老太太的态度，那么温柔、细致。他特意注意过孟珏看向老人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落峰总觉得那种眼神里边有一些别的东西，他说不上来，像是包裹着一丝丝的亏欠。

        他脑子乱作一团，他双手拢了一把头发顺着头皮梳了上去，像是遇见了什么极难决策的事儿。

        “落师兄，干嘛呢你，盯着个手机又是皱眉又是挠头的。”

        王振观察苏落峰半天了，实在耐不住好奇。“看你这顾左右而言他，犹豫不定的样子，怎么？遇着喜欢的人了？”

        王振这个人，聊起天儿来就算不认识的人都能聊出一朵花来，顶级拉扯大王。

        苏落峰这正纠结用词呢，王振一开口，苏落峰像是找到了黄金的矿工一样，立刻两眼放光，死死地盯着王振，顺着视线朝着王振走了过去。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王振的面前，眨了眨眼。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哪里用词不当吗？”

        边说边往后撤身子，王振也被他这没头脑的一系列举动整的有点不知所措。

        “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呢，哎！我问你，你刚加了一个人的微信的时候，第一句往往都发什么。”

        “还真是碰到喜欢的人了！！！行啊小落落，可以啊。”

        王振朝着苏落峰的肩膀种种的拍了两下：“没事，兄弟，包在我身上。那人谁啊，在哪认识的。”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是我上次义诊的时候，你知道那个出资赞助的慈善机构吧，那个机构的老板。”

        苏落峰真的受不了王振这一脸八卦的脸，就算是他对孟珏真的存了别的心思，也不想通过所谓的“技巧”靠近他。况且他对孟珏的了解实在是微乎其微，可能人家已经有女朋友或者已经结婚了，他不能这么突然硬生生的凑过去。

        像他们这种爱好小众的人，一旦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有时候是很小心的，太激进的话会刺痛的，刺痛别人更扎伤自己。

        苏落峰不像王振，可以在酒吧随便找个人。他眉来你眼去，两杯酒下肚，直接带回家上床。

        他想找能陪伴一生的人，就算不是一辈子那也要很久很久。

        “那老板怎么了。”

        苏落峰组织了下语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王振听完之后，像是像是恍然大悟：“哦！也就是说你现在就是需要他对手术费用进行审批。”

        他站起来，慢悠悠边踱着步子边分析的说道：“这样的话，你就直接开门见山啊。你想啊，这属于你们之前就约定好的，而且这属于公事了。”稍顿片刻，他紧接着坏笑两声：“不过，你要是真的看上人家……”

        没等王振讲完，苏落峰像是开窍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了哈，抵消一顿你欠我的饭。”说完便扬长而去。

        苏落峰走到医院的楼梯间，再次打开了对话框：“孟先生，您好，我是苏落峰。您现在有空吗？”

        苏落峰打完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盯着输入框，盯得都有些认不出这些字了，他感觉再这么盯着这些字都能认识他了。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发送！！！

        发出去了！！！发出去了。总算发出去了……发送完之后，他索性把手机按掉，往大褂的口袋里一放。他穿过走廊朝办公室走去，似是卸下了千斤巨担。可等待的感觉，又像是一颗心在万米高空高悬。怎么都不安。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活脱脱像一个二十出头刚谈恋爱的大小伙子，真有出息。

        苏落峰想，如果，他真的可以试试吗。他想拿一颗真心去争一下，他想靠近他，穿过他周身好像冰一样的东西去拥抱他，温暖他。

        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一声悦耳的信息铃声响起，苏落峰那颗高悬的心好像又被拴着它的绳索勒了一下。

        [孟珏：有时间。]

        有时间，三个字，中规中矩。就是陌生人之间最正常不过的回答，这句话一下子把苏落峰从云端拉了回来，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砸在棉花上。

        [苏落峰：可以接个电话吗？]打上，删掉。

        他正斟酌用词的时候，孟珏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苏医生，您好，我上次在医生信息栏那边看到了您的电话。”

        “哦，那电话本来就是贴出来让病人方便联系的。”苏落峰说完这句愣了下。

        “有什么急事吗？是有人需要手术吗，需要我怎么配合。”没等苏落峰的话掉在地上，孟珏便主动开口道。

        “哦，上次你还记得第二天最后一位老人吗？她今天过来，我发现药物治疗作用不大，所以这边该是需要做一个搭桥手术。”

        苏落峰说起正事儿来，才真的是利落。

        “嗯，好的，麻烦您估算一下手术费用，我让助理去取一下病例，我签个字就行了。”孟珏温声道。

        “要不这样吧，我明天上午没有门诊，上午9点有台手术，估计一个小时内外完成，十点半您有空吗，您给我个地址，我去给您送过去就不麻烦您了。”

        苏落峰说完这句话，听着从电话的声筒里传出来的气息，有些犹疑，孟珏应该不太想给地址，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拒绝。

        “还是不麻烦苏医生了，这样吧，我直接过去签字，您什么时间在医院，我随叫随到。”

        “那行，那就明天下午吧，我需要和同事们制定以下方案。”

        苏落峰对这个提议表示很满意。

        “那就恭候孟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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