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湮灭

徐杨去了贺益阳的老家，找他的表叔要到了他妻子的电话。最后，顺着号码在缅甸的一个渔村里找到了他妻女。

        孤儿寡母，异国他乡，樵村渔浦，瘴乡恶土。母女俩这些年靠打渔过活，很是艰难竭蹶。

        徐杨找上她们的时候，年逾六十的母亲已经瘫了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被女儿推着。女儿也在这边安了家，膝下绕着一双儿女。

        两人来这里，是因为，当时这女儿被确诊了癌症。当初她母亲听那人说，这里有特效药，可以治好她女儿。

        她们来到这后，早年间会有人定时过来送药，每次还都会给她们一些钱。那药果真是神，吃了几年还真就痊愈了。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这里。听那送药的人说，是因为这边的气候环境适宜，能有效减缓病情。而且，要想以后都平平安安的，须得一辈子都在这里，离不得。

        听完电话里徐杨的叙述，孟珏已经觉出了这里的不对劲儿。

        “你觉得，什么癌症可以不化疗，不手术，仅仅靠吃药就能痊愈？”

        听贺益阳女儿说的时候，徐杨也感觉到不可思议。但当时他也没多想，还当自己是少了见识。这会儿听孟珏这么问，心里也升了疑云。

        “要真有这种神药……”他兀自跑神畅想了一下。

        “以三十多年前的科研水平，是不会有这种药的，哪怕是现在也很难有。就算是将来某天真的出现了奇迹，那也一定会人尽皆知，不会连听也没听说过。更何况这中间还隔了几十年的时间，任他再怎么捂着，只要有利益在，就足以传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再不济，也瞒不过整个行业内部。”

        这一通分析，说的徐杨愣了神。

        “那您的意思是，他女儿没得病。”

        “不是没这个可能，医院有人的话，伪造化验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当结局在心中落了定，所有的事实都清明的时候。只需换一个角度，便能顺着动机反推证据。

        “我想，贺益阳当年锒铛入狱或许也跟这有关。多找她们消磨几次，最好能让她们相信自己是被诓骗的。”

        过往越掘越暗，越是逼近晨曦。

        又过了一周，转眼间就到了惊蛰…那人，已经许久没来过了。

        孟珏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了院，在家将养这么多天，早就能打能跳了。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半个月之后要去复查，确定没问题就算彻底痊愈了。

        孟珏从小就皮实，小时候磕了碰了，能忍着就不说，实在忍不了也不会矫情。他自觉没有复查的必要。只是私心作祟，却觉得有去医院的必要。

        到了医院，拍了片子。如他所料，已无大碍。只是医生却是谨慎惯了的，仍再三嘱咐了诸如不能剧烈运动之类的，左右孟珏也没听进去。

        从骨科出来，路过胸外科的诊室。孟珏扫了眼墙上的专家简介，苏落峰的照片赫然在列。胸外的专家病房外，仍旧排满了人。孟珏在偏离门口五步左右的地方驻了足，诊室的门上有一块儿磨砂玻璃。运气好的话，从某个刁钻的角度，还是可以看见，里面人的轮廓被光晕勾勒着，从玻璃上虚晃着闪过。

        病人诊断完毕，从门里出来的时候。倘若那病人把门开的足够大，他就能看清里面的人了。这是个偶然事件，他等了三位病人，才终于看清。只是，大雾散去，轮廓清晰，却不是他想的那个人。多少有那么点儿小失望。

        孟珏正要转身回去，刚好碰到王振从诊室出来。两人对了眼，也算认识，没有一声不吭直接闪过的道理。

        “王医生~”孟珏先开口，落落大方。

        王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角红了一片。看到孟珏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冷冷的答了一句：“嗯~”以示回应。

        说完愣了两秒，接着说：“孟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并不算礼貌，左右孟珏也不在乎，冷眼嘛，他遭的可太多了。便自顾下了楼。

        开车回去的路上，孟珏顺手打开了车载广播，随意调了一个频率。听着广播的内容，却惊的他刹了车。

        他赶忙掏出手机打开新闻软件，找到本地新闻那一栏。其实不止本地新闻，新闻热聊榜的第三位，就是方才广播里的内容。

        视频里的记者正在介绍着整个事件：“据悉，我国援非医疗队于两周前，也就是二月二十号抵达舟寄雨林。当地时间三月二号突发疫情，据医疗队传回的消息，团队中有一名医生不幸感染，该医生来自南城宏浦医院。现在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当地的医疗资源紧缺，国内正欲启动专机，上前援助。目前，医疗队的每个人都已经接受了监测并进行隔离，等待进一步的结果。”

        退出视频，孟珏往下翻了翻，点开一个文字资讯，里面附了几张照片。正是医疗队出发前在医院门口的情景，第二张照片里，他看到苏落峰从车窗探着头，正冲着一个方向挥手。

        孟珏想起了刚才王振的表情，心里徒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不止。他颤抖着拨了苏落峰的号码，抿着嘴唇紧张的等待了几十秒，又一个几十秒，心中祈求了无数次，最后还是无人接听。

        无论怎样，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坐以待毙，漫长的等待会把将他吞噬，最后消解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又折返了回去，找到了王振。第一句直接开口：“苏医生是不是去了舟寄雨林，他…现在怎么样。”

        王振不知道孟珏和苏落峰之间发生过什么，人家问了，他便回答：“是，现在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一切都得等检测结果出来。而且，有些药，医院还得从别处调。”

        “我可以提供，我就是做药的，你只要告诉我需要什么。”孟珏赶忙说道。

        王振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急忙动作。

        “稍等，我给马院长打个电话，他跟你讲。”

        电话接通。“喂，院长，药品调到了吗？有一家制药公司，可以帮忙提供。”没有无谓的拉扯，草草两句结束了对话。

        “走，院长要见你。”便引着孟珏出了门。

        孟珏有自己的医药供应渠道，资源调配快到不可思议。不出一个小时，直升机就把需要的药品尽数带来。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天气允许，确定好航线，飞机便可以启程。

        孟珏心里不安稳，就和王振两个人回了办公室等着。

        马鸿升纠集了前去支援的人，一边等待一边嘱托着他们。就在他们等着的时候，有个人推开了门，是年晓华。

        她走进来，并没有看向任何人，只说了句：“我要去支援。”说的很平静。

        马鸿升看着她，说道：“那边条件艰苦，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尚且吃不消。你去了非但帮不上，反而会让我…”他顿了顿，接着说：“让落落担心。”

        “我要去支援。”年晓华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仍旧。

        马鸿升仰头深呼一口气，起身朝年晓华走去。

        “你跟我出来。”

        把人带到了楼梯间，摊着手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也着急。但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很快就会有人过去救他，不一定非得是你。”

        年晓华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令她十分反感的东西，皱着眉头眼睛都懒得睁，银牙紧咬，一字一句说：“你为什么要让我儿子去那种鬼地方。”

        马鸿升低着头，没说话。

        年晓华压下胃里的恶心，继续说道：“你明知道，他！当年就是折在了那片雨林。现在，连我儿子你也不放过，也要断送吗？啊？你就不怕将来入了地府，他要将你扒皮抽筋吗？”

        马鸿升状若愧疚，而后小声开口：“对于当年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他儿子身上弥补。而且…”他挺了挺胸脯，接着道：“他已经死了，就算我当年没做那件事，这也已经是事实了。改变不了了。”话说完心里还生出一股理所应当来。

        这时，年晓华的手机突然响起，是苏兆元。“你在哪儿，医院吗？”

        如果可以，她宁愿出事儿的是自己，可马鸿升说的也不全是放屁。她跟过去，也只会给整个团队徒增顾虑。

        更何况这会儿，年晓华早已经忍到了极限。只想远离，便回道：“嗯，你过来接我吧！”说着便理也没理身后那人，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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