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退路

方小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只觉得自己忽然间好累，浑身忍不住的发冷，门外门内，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慢慢吞噬自己，偶尔从窗帘的缝隙处，会透出一抹皎洁的月光，直直的映在她的脸上。

        带着点苍白的木然表情。

        心绪难平，脑袋里很乱，也很空。

        辗转反侧，她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可最终还是沉沉睡去了……

        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头。

        夜色沉沉，清平调里还是一样的人声喧闹，承载着这座城的悲欢离合，痴嗔怨念。

        苏伊人坐在上回同样的座位，神色复杂的看着身边的人。

        平时一丝不苟，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头发有些凌乱，眼镜被摘下，眼睛里是明显的頽色，他微微垂着头，表情空洞，一言不发，只是机械的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

        他并不喜饮酒，平时应酬是迫不得已，但除了那种之外的场合，他从来都是适可而止，而现在，他为了方小嘉，两度喝酒买醉……

        让酒精麻痹了神经，心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宋昱，回去吧。”苏伊人开口，声音却转瞬就被酒吧的嘈杂声盖过。

        宋昱好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仿佛喝水一般灌着酒，面上是愈来愈浓的醉意，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难以支撑。

        苏伊人看不下去，便上前架住他，踉踉跄跄的往后门处走去。

        从后门一拐，便是一个空旷敞亮的大堂，装修豪华中带着一丝纸醉金迷的味道，灯光稍稍昏暗，弥漫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这里是清平调配套的酒店，夜场中的男男女女，有的玩的倦了，或是哪个金主看上了哪个流莺，自然是要有这样的销魂殿去处，隐蔽，又不乏格调。

        苏伊人咬咬牙，扶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宋昱，走到前台。

        “请问您需要什么套房。”前台的姑娘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一眨一眨间，俱是风情。

        “……随便。”苏伊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那我帮您安排到12层的1208，百乐园，怎么样？”

        “……嗯。”

        前台小姑娘看苏伊人一个人架着醉成一滩泥的男人，实在有些吃力，“请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苏伊人冲走上来的保安摆摆手，又暗暗使了使劲，虽然脖颈已经酸痛的很。

        “那么，祝您入住愉快。”前台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

        在这个位置站久了，什么没看到过，早已见怪不怪。

        终于到了12层，百乐园。

        苏伊人轻轻的把宋昱松开，扶着他躺倒在巨大的圆床上，床极软，宋昱的身体微微陷入，却紧紧的皱着眉头，看不出是睡是醒。

        苏伊人看着面前的人，躺在床上如同被射伤的小兽一般，微微蜷起身子，有些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拂了拂他的额发。

        突然，宋昱从喉咙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看起来极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还没等她说完，宋昱便突然从床上滚下来，有些跌跌撞撞的，手脚并用往卫生间的地方走去，喉咙里还发出隐隐的干呕声，看起来颇为狼狈。

        “呕……”宋昱跪在马桶前，因为酒精的刺激，胃里翻江倒海。

        苏伊人忙尾随而来，帮他拍着后背顺气，声音轻微，“好了，没事了……”

        她又赶紧跑去卧室，随便拿了一瓶矿泉水，帮宋昱漱口。

        宋昱吐完，又瘫倒在她的肩膀，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依旧难受，眉心还是拢起着……

        胃里的垃圾可以吐掉，可心里的呢……

        她又手脚并用的将宋昱扶回床上，却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原来不过是玫瑰，杜蕾斯，之类的情趣玩意儿，她将东西一件件捡起来，却在手碰到一包小小的东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白纸袋，里面有几粒小小的凸起，看起来像药片的样子，封口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字。

        合欢。

        合欢，合欢。

        不过就是男女之间，骨肉相缠，销魂滋味……

        看来应该是催情用的东西，苏伊人看看躺在床上静静躺着的宋昱，犹豫了一下。

        她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个小小的纸包，他第一次距离自己这么近，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她忍不住慢慢靠近，用手一点点拂上他的脸颊。

        她甚至有一丝颤抖，手指上尽染冰凉。

        “……小嘉，”床上的宋昱忽然出声，因为醉酒的缘故，神智尚不清楚，声音也微微嘶哑，带着淡淡的鼻音，“是你吗……？”

        苏伊人的手一顿，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眼睛里忽然染上了一丝愤怒，和浓浓的嫉妒。

        没错，她愤怒，愤怒在方小嘉提出分手之后，宋昱还是这样念念不忘！可她也终于承认，自己更多的是对方小嘉的嫉妒，嫉妒她什么都不做，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左右眼前这个人的所有情绪！

        而自己，却根本没有资格入赛……

        嫉妒之心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住。

        她紧紧的攥起手指，一阵钻心的痛意从手心蔓延开。

        原来是那个小小的纸包，被她的手蹂躏的不成样子，皱褶丛生，好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也许今夜，是最完美的机会，眼前的宋昱已经神志模糊，只需两粒小小的药丸，便可以让她和他……

        从此便有了筹码，将他禁锢在自己身旁，纵然不堪，却总比得不到要好！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蕴盛……

        而求不得，最是让人心焦。

        身体永远比思想诚实，转眼间，两颗药丸便被扔进玻璃杯里，慢慢融化于水中。

        波起波静，无色无味。

        “宋昱，喝口水……”她扶起宋昱有些瘫软的身体，努力克制住自己身体的战栗，声音却不自然的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抑或恐惧……

        当然，这也可能是最糟糕的主意，电光火石间，苏伊人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然而为时已晚，纯净水顺着宋昱的喉咙一起一送，尽数咽下……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也不想再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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