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回忆汹涌，不经同意便来去无踪。

        “想什么呢，”青翠远山中，廖南正看着她，一双眼睛好像要洞穿她的心思一般。

        她忽然觉得心中有一丝烦乱，微微闪避着他的目光，准备站起身来。

        “……我先回去了。”

        她有些仓乱，一手紧紧拿着速写本，另一只手提着两只鞋，就准备提脚上岸，谁知岸边湿滑，她一个身形不稳，难以平衡，眼看着直直的就要落水。

        “小心——！”廖南正忙伸手抓住她，谁知两个人竟齐齐掉进湖里，扑通一声，水波四溅。

        她不会游泳，只觉得瞬间水从四面八方不断的往她的鼻子，耳朵里灌进去，胸腔酸的发疼，四周均是一片虚无……

        方小嘉挣扎着，却越陷越深。

        忽然，一双手稳稳的从她的胳膊下将她架起，躯体贴合，热意明显，廖南正一用劲，便将她送出水面。

        其实水并不深，只是越挣扎越觉得没底。

        “咳咳……”她瑟瑟在岸边，眼睛里全是水，根本睁不开。

        突然被人横空抱起，快步走回别墅。

        待走到她房间，廖南正才将她放下，她还没从刚才的心有余悸中回过神来，腿还有些软。

        他将她放在床边，随手拿起被子就把她卷起来，随即走进浴室，帮她放热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去泡个澡，就暖和了。”他本想摸摸他的脸，手却在马上触碰到的时候拐了个弯，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转身走了出去。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只觉得粘腻不堪，湿冷难受。

        待身体泡在水里渐渐回暖了，她才缓缓走出浴室。

        下了楼，只看到廖南正也是一副刚沐浴完的情形，墨色的发丝有些湿湿的粘在额前，皮肤好的不像话，侧脸俊美而坚毅，只是好像在看着什么东西一般，唇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走近了些，定睛一看，原来廖南正竟是在看她的速写本，想来刚才他应该是又回湖边了一趟。

        方小嘉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将他手中的本子夺过，又想想刚才他好歹也算救了自己，便只得低声嘟囔道，“这属于隐私的，怎么随便乱翻啊……”

        廖南正手中的东西被夺，也怎么不在意，只是伸手给她递过一杯暖茶，眉眼微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方小嘉，你这速写怎么越来越差了。”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方小嘉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啜着，并不搭话。

        “不过……”他好像想起什么似得，声音沉沉道，“倒是比上回那个画的好看多了……”

        然后转过头来凝视着一旁装聋作哑的某人，眼里的深意渐渐加深。

        他竟没想到，方小嘉还会画自己。

        曾经信手就可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现如今竟也成了一种奢望。

        寥寥几笔，便勾出了一副远黛山水，和站在画中央，徒留一个冷峻背影的他。

        尽管只是一个看似肃杀的背影，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画中人，正是自己，只因那份看似苍凉的寂寞。

        悠悠众山之巅，茫茫天水之间，徒剩我一人，寂寥百年。

        小嘉，原来你是知我寂寞的。

        “我，我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突然站起来，有些慌忙道。

        “方小嘉，”廖南正叫住她，声音带着微微的黯哑。

        她身形顿住，一时间，心中复杂起来，颤颤巍巍。

        “干嘛……。”

        “改天，我教你游泳吧。”他淡淡的笑。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晚安。”方小嘉声音轻微，“谢谢。”

        “啪——”灯被关上了。

        方小嘉在廖南正家呆了5天。

        这天下班，他一进门，只觉得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屋子灯光昏暗，有隐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气氛怪异。

        他皱皱眉头，这个时间，方小嘉不是应该还在后园那边吗？

        廖南正松了松领带，就快步往客厅走去。

        客厅的窗帘都被拉上了，愈发显得这一方空间昏暗，方小嘉坐在地毯上，歪着头看着电视的方向，电视机里的光影斑驳的映在她的脸上，虚虚实实，看不清晰她的神情。

        “你回来了？”她迅速的把电视关掉。

        是《心动》，1997年，张艾嘉执导的片子，他们曾经一起在学校外，小小的放映厅看过。

        那天，陈莉向小柔表示了她的爱意，小柔一时无法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同性爱意，竟然一巴刷到陈莉的脸上，那一天小柔同时失去两个她心爱的人

        从前看的时候，只觉得故事太戏剧化，可今时今日，她才发现，生活本身，便已是一场大戏。

        “刚才看这港片，太搞笑了。”她有些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意，唇角还带着一丝僵硬。

        一个装傻，另一个自然也要配合糊涂。

        “是吗？我很久不看电视了，”廖南正笑笑，指了指门外，“我买了外卖，在车上。”

        “好，我去拿。”她一溜烟的跑出去。

        是她最喜欢吃的湘菜。

        还是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的老三样，腊味合蒸，发丝牛百页，和冰糖湘莲。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

        山野风味，味道极其正宗，这顿饭她却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都干什么了？”廖南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不时抬眼看看她。

        “没干什么……”她有些失神，“就看电影……”

        经过几天，她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也开始回忆起这几天一直刻意遗忘的那件事。

        不知为什么，她思来想去，总觉得那天的整件事都怪怪的。

        人一旦冷静下来，便会发现很多被遗忘的端倪。

        那天清晨，为什么宋昱会突然提出订婚，苏伊人怎么就会那么刚好的在订婚宴上拿出那种照片，好像是刻意准备好的一样……

        可那天在台上，她看的分明，宋昱看向苏伊人的眼光，是愤怒，是不敢置信，是难受，可绝没有爱意。

        而那天，廖南正又怎么会出现在现场？宾客名单是她和宋昱两人提前订好的，当时她以为是宋昱私下将请帖递给廖南正的，可现在想想，廖南正在他们两人之间身份尴尬，既不是朋友，也非敌人，所以宋昱绝不可能是那样多事的人。

        订婚那天，廖南正是和苏伊人在一桌，比邻而坐。

        她忽然又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早晨，在中磬楼下见到了非常像苏伊人的身影，还默默嘲笑那人坐上的是总裁专用电梯……

        而自己现在在廖南正家，就是因为当苏伊人将那张照片公之于众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像超级英雄一样，护她周全，带她离开。

        她是感激他的，可……

        她越想越觉得诡异……甚至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在自己的脑海中慢慢成形……

        不可能的，她连忙否认，可思绪却难以控制的向那个方向慢慢延伸……

        她的心忍不住狂跳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廖南正伸手点点她的头，“不好吃吗？”

        “不……不是，”她回过神来，却有点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良久之后，方小嘉忽然慢慢开口。

        “那天，你为什么会来订婚典礼。”

        廖南正停下筷子，瞳孔急聚的收缩，看向她时，忍不住微眯了起来，闪烁着一丝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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