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方小嘉，如果你今天要走，出了这个门，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管你。”廖南正站在门边，朝着她的背影说道。

        “好。”她轻轻应声。

        他忽然一个上前，扳住她纤弱的肩膀，忍不住吼道，“你执意走，到底是为什么！”

        “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要她怎么说？难道要她说，是因为昨夜对他的怀疑，对他的中伤，让自己无地自容，所以觉得没脸再和他一起待下去了？

        还是要她说，是这短短几天和他相处的时光，竟越来越让自己害怕，她情不自禁的想起往事，然后和现实慢慢重合，她的心，再看向他时，竟会忍不住的颤抖？！

        还是要她说，她和宋昱还是不明不白，却又对自己曾经发过誓，永远忘掉的廖南正而心动，她搞不懂这样的自己，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更害怕自己被那种奇怪的情绪所左右，所以只能逃离这里。

        她怕，怕自己待得越久，就会越依赖上眼前的他。

        而上一次，她依赖他的结果，让她现在还历历在目！

        一边是事情的真相不清不楚的宋昱，另一边则是让自己心慌意乱的廖南正，究竟要她怎么做？

        她是个死脑筋，她和宋昱，不论结果如何，也许今生已经无缘，可自己一定要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她从小认死理，一切事情都要清清楚楚，分开就潇洒分开，谁也不欠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心无旁骛！

        所以，她才执意要走，不仅仅是因为宋昱，也是因为廖南正。

        方小嘉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看廖南正那张有些苍白的病容，“我只是和宋昱问个清楚……”

        “一定要问个清楚吗？事实难道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

        “不，我想要他亲口告诉我。”方小嘉的语气很坚定。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他和苏伊人是怎么一起上床的？！廖南正忍住将要冲出口的伤人的话。

        “哪怕你想要的真相会再次让你鲜血淋漓？你也要知道？”廖南正怒意渐盛。

        “……没错。”她的面色也微微有些泛白。

        没错，尽管不知道究竟事实为何，但她一定要去问个清楚，哪怕再次将自己刺个头破血流。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你说过的吗。”她声音轻微，把他紧紧握住她的肩头的手拂下。

        语气脆弱又坚定。

        呵，她倒厉害，拿他说过的话堵他。

        方小嘉再次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大门走出去，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谢谢你。”

        廖南正两只手空空的垂在两侧，刚才她肩头的温度也渐渐消逝，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

        还在看。

        叶添刚一进廖南正别墅的前院，就看到他一个人光着脚站在草地上，如同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神情中的那种寂寥，让他忽然想起往事。

        晨曦微露，他看着不远处的廖南正，怔住了。

        他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两个人在美国第一次相见的情形，那大概是一个小型的留学生聚会，到场的几乎都是中国人，还有一些亚裔的同学，大家本就是同在异乡留学，身处异国，同族之间自然就会更为亲近些。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廖南正，在一众熙熙攘攘的留学生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穿着简单纯黑色衬衫，头发修剪的整整齐齐，五官立体，身材高大修长，在一众留学生里实在醒目。

        他全身并没有什么奢华的名牌，但叶添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出身不凡，因为那种孤傲而淡定的气质，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有的，现在想想，他当初和廖南正成为朋友，一方面是因为缘分，另一方面，自己的目的好像也并不那么单纯，不过这也都是些不伤大雅的后话了。

        上前搭讪他的女孩子自然不少，但他只是神色冷淡的一一拒绝，搭配着他的一身黑，到带着点禁欲的感觉。

        不会是gay吧……他默默腹诽，却忍不住的打量着他，时间久了发现他也并不是正襟危坐，眼神有些飘忽，好像在跟随着什么人似得。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个女孩子，短发，圆圆的脸，穿着简单的T恤衫，看起来还算可爱，但在一众美女中，还是显得有些平凡无奇。

        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啊，叶添忍不住上前，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朝那个女孩子指指，“你喜欢啊？我介绍给你认识啊，叫佳佳，我学妹啊，人挺不错的。”

        叶添是南方人，说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广东人的感觉，却也好听。

        廖南正神色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难打交道，这是叶添对廖南正的第二印象，第一印象是什么？觉得他是个禁欲派的gay算不算……

        “她叫什么名字？”他紧紧皱起眉头。

        “佳佳啊，人字旁的那个一个圭那个，我给你她联系方式，成功了之后请我吃饭怎么样啊？”叶添饶有兴趣，眼看着一顿饭又不用发愁了。

        “呵，连名字都像……”

        廖南正只是冲他笑笑，连联系方式也没要，便突然起身走了。

        本来，在那里呆着，也只不过是看到了相似的人，所以才突然舍不得走。

        叶添挠挠头，只觉得那人实在怪的很，竟也没想到，日后自己会和这怪人成了室友，一起生活了三年，甚至后来，一起归国。

        廖南正在美国校园的生活极其规律，每天早起早睡，不参加各种趴，酒吧酒馆统统不去，除了导师，身边更是连一个带雌性激素的人都没有，几乎每天都钻在实验室里，有时候一个人拿着相机，玩玩摄影，不过照片确是从来没人见过，活的简直是健康人士范本。

        久而久之，叶添也发现，其实他人不错，不计较也大方，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从来不多事，需要帮助是也毫不犹豫，只是有些不善于表达而已，又或许……只是他不想表达。

        大家都觉得他无欲无求，把他当做当代俗世中的修行之人，甚至有的人暗地嘲笑他，长的倒是英俊帅气，是不是哪方面有什么隐疾。

        不过廖南正统统不理，照样每天来往宿舍和教学楼之间，我行我素。

        其实叶添也觉得他活的太无欲无求，在多次开导他，诱惑他，给他介绍女友，甚至把他按在电脑前看岛国的激情片均失败后，也慢慢放弃了。

        正常的生理反应，他都有，只是随情潮自行来了又退，过一会，眼中还是一片清明。

        叶添觉得，这个人，太恐怖了！

        直到那天，他本来和廖南正说好不回宿舍，去参加朋友的趴，结果去参加之后发现，居然是个神马宅男黑科技交流会，顿觉得无聊透顶，半夜便编了个理由跑回去睡觉。

        结果碰到了正在阳台上抽烟的廖南正。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窘迫，打了个哈哈，“没想到，你也抽烟啊……”

        廖南正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看地上还东倒西歪的摆了几瓶喜力，和几张凌乱的被撕成几片的照片，上面一团蓝色，看不懂是什么。

        他忍不住走过去席地而坐，也开了一瓶，“不够意思啊，怎么一个人喝啊！”

        廖南正笑笑，并不答话。

        两个人，一坐一站，一个抽烟，一个喝酒，倒也不觉得尴尬。

        “五年了……”站着那人突然轻声道，微风一下子就把声音吹散了。

        但叶添听得清清楚楚，廖南正说，“我还是忘不掉她。”

        那时候的叶添一头雾水，不知廖南正口中的那个ta，究竟是她，还是他？

        只不过那天廖南正站在阳台抽烟的表情，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一刻的他，全身都是寂寥。

        在那一瞬间，叶添忽然明白了他。

        其实所谓无念，便已是一种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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