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方小嘉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宋昱在两天前被救护车拉去市人民医院了，而具体原因谁也说不清。

        方小嘉听到这消息不禁就愣住了。

        两天前，她还在廖南正家呆着，苦苦纠结着，宋昱和苏伊人究竟为什么会那样对她……

        其实就算直到现在，她还是难以置信的。

        她很清楚，宋昱不是那种胡来的人。

        但那张照片，却清清楚楚的存在着，好像在无声的讽刺她一样。

        苏伊人歇斯底里的问她，你不爱他，为什么要害他！

        她迷惑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就连身边她认为最亲近的人，也能一夜之间，忽然变脸，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让她觉得自己的真心付出，自己视若珍宝的感情，是那么可笑。

        而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邀请着三个人的聚会……

        人究竟有多少个假面，而你以为假面背后的真容，又是不是，其实只是另一个隐藏的更深的假面而已。

        她只觉得内心复杂如麻，她甚至有些想念廖南正家后山的静湖，能够让她从这些纷纷扰扰中逃离，避世而立，孑然一身。

        可是她既然已经从那里走出来，就应该面对现实，去见不想见的人，说个清楚。

        B市人民医院。

        方小嘉在前台询问了宋昱所在的科室和病房号，护士查询了片刻说道，“您好，您要找的病人在南楼住院部外科15层1502。

        “谢谢。”方小嘉点头道谢。

        到了15层，她放慢了脚步走到1502，房门紧闭。

        她轻轻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扣扣——”她轻敲两下门，却没有人应声。

        嗯？怎么没人？她索性推门进去，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她环视四周，空空荡荡，只是在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手机。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宋昱的手机。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正准备拿起手机，身后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方小嘉猛地回头，只看见宋昱有些苍白的脸，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

        “我……”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上前猛地抱紧。

        他收紧双手，好像想把面前的人揉进身体一般，无声的诉说着想念，和愧疚。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方小嘉挣扎两下，推推他的胳膊，语气是连她也不敢相信的平静，“你先放开我……”

        两个人之间很近，方小嘉却觉得他们之间，前所未有的远。

        当激情消失，爱情会转化为亲情，而当信任消失，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你怎么了，生病了么？”方小嘉皱皱眉。

        “没什么事。”宋昱好像瘦了些，精神也不太好，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

        其实不过是订婚宴后，自己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小嘉的家门口，却房门紧闭。

        他等了她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滴米未沾。

        然后贫血发作，倒在她家门前，其实自己意识清楚，却怎么都动弹不了，只觉得浑身的血好像都在慢慢消失，身体也慢慢变轻……

        直到被邻居发现，送进了医院。

        呵，想想自己也真是失败，他自嘲笑笑。

        在医院的两天里，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公司也没有请假，他一个人沉默着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一方天空，晴了又阴，白了又黑。

        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来。

        自己这次，是真的被判出局了，永远的，毫无余地。

        他无法怨任何人，伊人是被自己酒后伤害的，她吵，她闹，甚至她歇斯底里，将他彻底毁灭，他也没办法责怪她半分。

        而小嘉，她有何错，任何一个在订婚典礼上碰到发生那样的事情的女人，只怕会比她更愤怒，甚至怨恨，就算是永不原谅，也不过是自己自找而已。

        他近乎自虐的不断回想着那天，那天小嘉被廖南正牵走的情景，他们会去哪，这几天会在一起么，在一起又会干些什么……

        他一个人办出院手续，本已心如死灰，却发现手机忘记拿，回来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消失了几天的小嘉！

        她突然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只觉得浑身的意识都突然放空了，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她，想牢牢的抱住她！

        哪怕不再能得到原谅，至少我们最后的回忆还不算那么不堪……

        两个人并肩坐在医院顶楼，风很大，把两人的衣衫吹得凌乱。

        有那么多话想说，却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坐了很久，久到远处的天边卷起火烧云，深的，浅的绯色化作一团团油画，浓重而妖冶，在天空总变换，燃烧，生生不息。

        两人的面庞被映衬着，撒上了一层金芒，看起来竟不那么真实了。

        “宋昱，要保重身体啊。”

        天色擦黑的最后一秒，方小嘉只说了这一句话，看向他的眼里，一如多年期初见时的纯真，清澈。

        她唇角弯弯，好像这么多年的牵扯，都在转瞬之间，化作一缕清风飘远，什么都不再计较了。

        谁对谁不起，谁欠谁几分，怎么说得清。

        宋昱，我曾欠你那么多，想许你一生静好，哪怕我无法再掏出真心，但也曾真诚的许下只属于两个人的诺言。

        时至今日，你我也算两清，也许携手白头，不如相忘于江湖。

        “好。”

        许久之后，宋昱淡淡应声，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小嘉，我一早知道你在我身边是留不长的，所以每天都提醒自己，少爱你一点，离开时便能少痛苦一点，可我做不到，只能让自己无限的沉沦，然后不断地催眠自己，你会留下来的，会留在我身边的。

        可现在看来，果然是虚妄。

        两个人依然还剩最后的默契，虽然只字不提那天，那事，一切却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最后一丝光芒也被夜色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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