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翘翘了

“将离，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婚约吗？”

        斑驳夕阳点点落下，使尘染的影子格外修长，他一身白衣如雪，头戴玉冠，眉眼如画，黑发间的星辰玉带让他鹤立鸡群。

        生死关头，将离忽然听到这句话，险些笑场。

        男子却一副严肃模样，他手中的剑柄泛着银光，芝兰玉树中透着一股子悲凉气息，似乎有口难言，那一身白衣衬得他美如冠玉，可衣摆处却不合时宜地缀着一只鸽血红玉，明艳妖冶。

        将离觉得这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今日怕是疯了。

        她干咳两声，眨眨眼睛，好意提醒道：“尘小染，你师尊派你来是要你取我性命，你可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气呀。”

        她一与他逗乐就会叫他尘小染。

        以往尘染听到都会冷冷地瞪她一眼，不过这会儿他显然没心情计较这些。

        憋个大半天，尘染终于耳根微红地憋出三个字来：“我知道！”

        将离一下笑了起来。

        都道她心狠手辣，其实她生的好看，一双丹凤眼上翘，轻轻一笑，乖巧至极。

        她与尘染本都是上神，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可后来，尘染拜在女娲门下习正统仙法，将离则剑走偏锋，她放着人族不管专习异族之法，称邪族祭司，手握异族，权势滔天。

        上天庭看不惯她这么狂妄，下令诸神围剿。

        两方厮杀，将离终究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事后，上天庭为斩草除根，专门派来一位星君为其散魂，好叫她永世不得超生，而这位星君，正是她的未婚夫——尘染。

        据说，这活儿还是他为表忠心特意揽的呢。

        想到这，将离的唇角讥讽一笑。

        她和尘染之间的婚约是自幼定下的，为了避嫌，两个人见面越来越少，少到后来将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子事。

        如今尘染提起，她心里平静得一丝波动都没有。

        不疼也不痒的。

        作为女娲座下正统星君，将离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无法容忍被抛之脑后，尘染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将佩剑拔出，指向座上女子，痛斥道：“阿离，你莫不是修习得走火入魔了！”

        将离盯着他淡漠娇矜的面容，脑中恍惚划过几幅画面，却都如白驹过隙，也留不下多少痕迹，她细思了一会儿也烦了，索性往座上一躺：“怎么，你师尊没告诉你我是邪路子？”

        她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抬手抹了一下剑尖，指尖渗血。

        “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好没意思。”

        “你——”

        尘染的面上霎时血色全无，他迟疑片刻，连连摇头，脚步后退，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泪水一滴滴地滚，显得格外苍白无依，半晌，他竟可怜又悲戚道：“你果真对我，没有半点情义了？”

        将离瞧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知道尘染是女娲座下的唯一亲传弟子，也是上天庭的头位星君，备受爱戴，从前也是因为自己与他天资匹配，两个人才会被点为了一对儿，如今自己死了，他另选个良人就是嘛。

        这也犯的着掉眼泪的？

        将离正奇怪着，尘染却忽然走近，他不似往日淡漠出尘的清冷，眼睫还挂着几点泪痕，慢慢俯身在她身旁，将衣摆处那块血玉放在她的手掌上，紧紧握住：“阿离，你仔细看看。”

        女子低头看去。

        这确是一块好玉石，鸽血红，灵珏宝物，妖冶非常。

        “还有这个，”

        拉起她的手，将她剑上的剑穗也放在她掌心里，一向挂着冷意的尘染脸上竟鲜有地流露出几分温婉柔和，他柔声道：“那年迷归谷罕见落奇花，你我各自取了心头血，碾落花瓣，和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锻造而成，天地间只此一对。”

        将离没想到他会碰她的手，顿时觉得百般不适，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可又有块冰凉玉石落在她掌中，愣了片刻，她低头看去，看着那块从她泪断剑上取下的剑穗，生了些熟悉。

        她才大战一场，那泪断剑系着的那枚白玉剑穗染了血，更显凄美。

        这玉是用他的心头血制成，剑穗垂下来，握在将离手中，微微发暖，残留着男子的温度。

        “那一日我与你说，阿离，我对你，朝思暮想。”

        “朝而起，暮不落。”

        尘染的声音温柔谦和又深情款款，绝无半分虚情假意。

        将离听着他说，内心既惊讶又迷茫。

        莫不是自己与眼前这个翩翩君子有过什么旧情？看他这模样似乎还对自己余情未了，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翻遍自己所有回忆，将离都毫无印象，她原是盘古开天地时诞生的一位上神，性格明艳活泼，乐于助人。可后来不知为何长着长着竟长歪了，弃了人族不说，竟还跑去异族助纣为虐。

        再回忆起来，她甚至想不起自己当时为什么这样做。

        再说到尘染，可以说，他是整个上天庭最受爱戴的人，可偏偏将离对他和他的师尊都没什么好感。

        她与尘染自幼有婚约，年少相识，可在将离的印象里，两个人总是冷冷淡淡。

        究竟是为什么呢？将离正出神的想着这些往事，蓦地，她的五脏就犹如烈火焚烧，身体快被撕碎了。眼前一阵混沌，大脑不得不被迫暂停。

        “阿离？”尘染作势要扶。

        “废话少说。”哪知将离再一睁眼，方才略微缓和的脸上又挂上淡然，她眼泛血丝，一开口便冷冷地道：“别忘了你师尊派你来是做什么的。”

        尘染冷不防被她的话再度刺伤，眼眸微微一颤，眸染泪花。

        “你就这么想死？”

        “不错，这日子我实在腻烦。”

        将离面色苍白无依，强咽下喉中鲜血，胸腔里一阵一阵的不适叫她烦躁不已：“我这心口总是又憋又闷，一会儿我魂飞魄散后，你记得帮我把它挖出来，瞧瞧里面装了什么脏东西。”

        说罢，也不看尘染那一瞬紧闭的双目流出的两行清泪。

        将离心乱如麻，头脑浑浊，口中喃喃念着。

        “我忘了吗？”

        “我究竟该记着些什么？”

        很快，她双眸失神，烈火攻心。

        汗珠一滴滴滑落，她费劲地睁开眼睛，尘染的面容早模糊不清，她猜测，那小子许是走了。

        居然跑得这么快。

        方才说起婚约一事还装得人模人样的呢。

        将离冷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可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之中。血渍喷薄而出，溅落在地上竟簌簌冒出许多红芍药。她是邪族之神，这名号伴她生，伴她死。

        将离一死，结界消散，人们熙熙攘攘往洞内去。

        见邪族气息散去，他们不由得放声大笑：“可喜可贺！那残神终于魂飞魄散了！踏灭异族后，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这场巅峰之战，将离败，女娲胜。

        他们口口相传着。

        后殿的尘染却一言不发，咬着唇抱起怀中的人，却是御剑离开。

        日暮下的湖泊还镀着一层暖意，这是女娲与将离决裂后留在凡间的一滴泪水。这一滴蕴着上神之力的泪水化为了一片直冲云霄、圣光闪闪的黄金湖泊。

        轻风拂过，湖面泛起淡淡的涟漪。

        泉水叮咚，慢慢地漫延上来，仿佛一个晶莹剔透的冰块包裹住了将离，拖进湖中。

        再会。

        尘染的泪水夺眶而出。

        数年后，金光闪闪的湖水以神来之笔，酿出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其名——月上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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