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高三开学后，“我不配拥有假期”这话几乎成了永城中学每个高三学子的口头禅。

        学生们按部就班，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常年吊车尾的同学都积极地拾起了课本。

        这辆开在颠簸之路上的最后一趟青春列车谁也不想错过。

        十一国庆前一天，整栋高三楼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原因则是学校只给他们放了三天假却布置了十天的作业量。

        唐筱语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和其他同学一样没了听课的心思。

        下午放学，姐姐和姐夫来学校接她。

        坐进后座，唐筱语和小侄女玩了一会儿，没多久宝宝便又睡了过去，她靠回座椅，从包里抽出手机看了眼。

        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山鬼先生”发的最后一句话上，已经过去两个星期，这人依旧没有消息。

        他旷课是常态，饶是再八卦的同学也没觉得有哪里奇怪，唐筱语心里堵得慌，退出页面关了手机。

        莫名其妙的冷暴力。

        唐洁给宝宝披完毛毯偏头看了眼自己妹妹：“你这几天怎么了？感觉心事重重的。”

        窗外景色不停倒退，唐筱语侧头看着：“没有啊，学累了吧。”

        “高三压力是大。”唐洁说，“熬一熬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嗯。”唐筱语轻声应着。

        回到家后，姐夫周龙提着买的菜去了厨房，姐姐和宝宝留在了客厅。

        唐筱语背着书包往房间走，路过唐父房间，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筱语今年高三了，我想陪着她好好考试。”

        “咱俩的事就先放放吧，别让她分心了。”

        “我这怎么是要分开的意思呢，等她高考完我们再和她好好说。”

        “筱语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理解的。”

        后来的话唐筱语没再听下去，径直回房后锁了门。

        这几个月唐父虽没再提过关于那个阿姨的事，但她知道他们私底下还是在联系着。

        唐父想续弦的心似乎很坚决，只不过碍于女儿的高考只能一藏再藏。

        唐筱语将自己丢进床里，疲惫地蒙起被子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东西。

        假期三天，唐筱语每日天不亮便起床看书写试卷，日子过得像是山顶洞人，两耳不闻窗外事，连郑纹纹发的十几条消息都没点进去看。

        回校那天清晨，唐筱语错过了起床铃，再睁眼时吓得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

        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连唐父留的早饭都没吃一口就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学校。

        等到了校门口，离预备铃响还有十分钟，唐筱语实在是跑不动，便捂着肚子决定慢慢走进去。

        一路上，有同行的学生交头接耳，八卦的轻声谈论着什么，唐筱语平缓着呼吸往前走，即将拐进教学楼时却蓦地和谈论八卦中的一人对上视线。

        那人见了她先是怔愣了瞬，紧接着偷偷地推搡起身边的同伴，目光变了又变，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

        唐筱语不喜欢别人如此的打量，马上要上课她也没心思去纠结，收回视线就继续往班级走了。

        哪成想原是一片热闹的班级却在她到来后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每个人的眼神似乎都在她身上转了几圈，且带着种莫名的审视意味。

        “你怎么才来？”郑纹纹拉着她坐进位置里。

        唐筱语：“睡过了。”

        郑纹纹看了眼班内的同学，转回来说道：“我发的消息你是不是都没看呢？”

        “作业那么多哪有时间看呀。”唐筱语说，“我以为你又发了什么明星的八卦呢。”

        郑纹纹叹口气：“我倒是想，可这次被八卦的是你诶。”

        “什么？”

        “你自己看吧。”郑纹纹调出手机里的内容给她。

        唐筱语一脸疑惑地接过，界面里是一张微信聊天的截图。

        【墙墙

        帮我问一下大家，这是汪聿风新交的女朋友？

        [图片。jpg]】

        图片里的人影有些眼熟，唐筱语放大看了眼。

        郑纹纹见状拿过手机又给她调了几张图片出来：“这里头的女生明显就是你呀，话说你俩啥时候”

        调出来的图片很清晰，画面里唐筱语坐在汪聿风对面，二人皆是扬着唇角在笑，滑入下一张，画面又成了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在说话的样子。

        每张图片都显示着二人关系的亲近，唐筱语看着图片，发现拍摄的地点都是他们约好补习的地方，她把手机递回去，按捺下情绪：“没有的事，我只是在帮他补习而已。”

        “补，补习？”郑纹纹懵了，“意思是你们俩在学习？”

        “是的。”

        “嚯，汪聿风竟然开始学习了？”郑纹纹显然不能相信。

        “”

        “那你俩又是啥时候认识的？”郑纹纹问道。

        闻言，唐筱语低垂下眸，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相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张聊天截图时，她心底里竟然生起了一股紧张和欢喜来。

        -

        上午的课结束，唐筱语坐在位子上纠结着要不要发条消息给汪聿风，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大家再传的八卦，可看到这人发的【很烦，别回了】的字眼，她又瞬间泄了气。

        “唐筱语，汪老汪主任说让你去趟她办公室。”门外忽有同学喊道。

        四周气氛安静了会儿，没去吃饭的同学纷纷往她这看，郑纹纹有些担心：“不是吧，汪老娘知道了？”

        一早上的功夫她和汪聿风就被人添油加醋传的沸沸扬扬，汪静知道是迟早的事。

        办公室内，汪静还在处理学校事物，唐筱语坐在会客沙发上安静等着。

        好半天，汪静结束工作，笑着招呼了句，起身到饮水机前接水：“筱语是吗？高三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唐筱语说。

        汪静将纸杯放到桌前，关心了几句生活上的事，紧接着她又开口道：“你和小风的事我都听说了。”

        唐筱语按捺下虚有的紧张：“汪主任，我们就只是在学习而已，什么也没有。”

        “嗯。”汪静温婉的笑着，“老师知道。”

        唐筱语捏了捏衣角，汪静的笑容里藏了太多东西，平时雷厉风行的人如今对一件事这般拖沓，她直觉到汪静想说的并不止这些。

        “汪主任，有什么事您不妨直说。”

        汪静闻言静静的看了眼她，缓缓敛下笑意：“好，那我直说。”

        “我很早就知道你在帮小风补课，小风成绩也确实有所进步，但老师希望。”汪静顿了顿，说，“你们之间还是分开比较好，他的成绩进步了，那你呢？”

        汪静不否认自己儿子的种种叛逆行为，十几年都是这么过的，她早已习惯。但如今儿子突然开始认真，她不得不持有怀疑的态度，自己儿子能坚持多久，她把握不了，所以作为教导主任的她看来，与其让唐筱语这样成绩优秀的学生耗费时间来帮着补习，倒不如先发制人控制住稳定的那一方。

        尽管她帮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你是这一届学生中最有希望考清北的人，所以老师不希望，你被无关的事绊住脚，你也不想有任何差错，对吗？”

        唐筱语沉静着听完，读懂其中意味，有种讽刺感忽地席卷而来：“可我的成绩并没有下降。”

        “看来你没听明白。”汪静笑了笑，直截了当道，“高三学业重，每个人都自身难保，你是成绩优异，但你没办法预估明天。”

        “”

        “小风想补习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只用管好自己就行。”

        唐筱语喉咙苦涩，半刻未能答上话来，汪静的话是有理，可她从没觉得汪聿风会成为拖累自己的那个人。

        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尽管他们现在有了些矛盾，但她同样不觉得她会因此而落下自己该做的事。

        “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汪静说，“赶快去吧，等会儿就午休了。”

        话已至此，唐筱语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大人决定的事似乎从来都不会因为孩子的想法而改变。

        唐筱语起身，和汪静点头致意后拉开了办公室大门。

        十月的天气吹来的风是带着些微凉意的，门外树叶沙沙作响，有叶子从枝头飘转下来。

        唐筱语走出门外，被风吹的有些哆嗦，她双手捏紧袖口，转身的刹那撞见一人正靠在墙边。

        “汪聿风。”

        汪聿风斜斜地倚靠着墙面，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唐筱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心口堵得越来越慌。

        汪聿风偏过头，眼里情绪复杂，良久，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而后站直身走到门外正对着里头的人。

        一道阴影落下，汪静这才抬眼看来：“你怎么来了？”

        语气这般坦荡，细究之下还能发现藏于其中的半分不耐。

        汪聿风忽然笑开了声，颇有兴致的打量起这间装潢严谨的办公室。

        沉闷，冷漠，严肃，像极了它的主人。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

        须臾，少年沙哑疲乏的声音在周边荡起，唐筱语看着他决绝离去的孤单身形，再一次体会到为他而起的心疼感。

        这样一个肆意张扬又耀眼的人，前路应该足够坦荡且明亮，可命运总是多舛，上天并不偏爱任何人。

        在他的世界里，父母的感情不合已经对他造成深远的影响，如今还要亲自接受来自母亲明目张胆的怀疑与不信任。

        就好像……他的明朗无畏成了原罪。烂在泥里，堕于黑暗，才是他应有的归宿。

        风吹了又散，唐筱语看着那道落寞背影一点点消失，再没能忍住眼中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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