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赵瑜面红耳赤地跑回书房，双手覆在脸上，试图降低面部的热度。她好歹在现代生活了许多年，为什么如此循规蹈矩，比那些读圣贤书的人还要守礼，人家小情侣在校园里卿卿我我甚至出去开房都是常有的事情，她和王越然都是未婚妻夫的关系了，贴近一下又何妨。

        可是，赵瑜咬着唇反驳自己，王越然不一样，他是她的心上人，应该尊之重之礼之，怎么能因为私欲怠慢轻薄了他，纵然是未婚夫，可他们年岁尚小，什么莺柳含娇蜂蝶恋花，也该是再大两年才做的事情，再怎么也要等到她北征回来再说吧。而且就算是王越然扯她发带先靠过来又如何，他少年情愫萌动不懂事，难道她也跟着不懂事？

        赵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笔写方案，可是看到桌案上雪白的纸张，好似看到了王越然露出来的一截脖颈，肌肤纯白如春阳照在山巅的一抹白，艳阳被雪亮光闪耀，恍若神姿仙貌不隶人间。

        墨汁滴落汇聚在纸上，几乎要把薄薄的纸张渗透了，赵瑜才回过神，疯狂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她在想什么，她想王越然的脖子做什么，她是不是还想扒开人家的衣服看衣服下的身子。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好色，王越然才十六岁，换现代就是个高中生，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大的年纪了，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的啊。看到张白纸就想东想西，这是要犯法吗，未婚妻也不能这么馋人家身子啊，真是造贱。

        赵瑜拽着头发抓狂了一阵子，地上落了几个废纸团，怎么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她靠在椅子上，认命地长长叹气，难怪同门都说智者不入爱河，不然会妨碍建设国家。赵瑜现在只要一想起王越然心里就痒荠荠，可是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想起他，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妨碍建设国家的爱情力量了，她根本冷静不下来写方案，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能靠做手工来平复心绪了。

        赵瑜叫刘沉找来细条编藤和做灯笼用的桐纸以及一些必备的材料，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捣鼓了起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工科生，不仅要具备单手画圆的能力，还要具备依靠简单的藤条制造出球形的能力，赵瑜绕了几下手中的藤条，很快便制成了一个完美的球形，她卷起桐纸磨去藤条上的刺，再涂上油脂，小心翼翼地勾勒出环形山谷和沟坑

        王越然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时分，盆里的冰融了一半，看模样应该是有人进来换过。

        他用脸轻轻磨蹭着枕头，深深地嗅着浸入赵瑜气息的枕头，有些惫懒不愿意起来，可赵瑜的床再好也只是一张床，赵瑜本人还在别处，他没必要贪恋一堆死物。

        王越然穿好衣裳来到书房找赵瑜的时候，赵瑜正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赵瑜的字尤其有个人风格，天骨遒美逸趣蔼然，如屈铁断金。王越然也是练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到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程度。

        王越然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替赵瑜研磨，侧脸看她写的东西。隔年深翻深松，打破犁底层，旋耕两遍还田，旋耕深度达一寸，播种前后镇压踏实土壤，防止土壤悬空

        赵瑜写得很认真，她能写出这么多的东西，多亏当年导师带他们四处游玩的时候，去了某农业科技大学参观麦田，本来专业不沾边，硬是因为导师的种田魂熊熊燃烧，说了一通科研精神是互通的，便强学了一堆如何科学种植知识。

        她灵感正盛，写了十几页纸才停下来。

        赵瑜搁下毛笔，问王越然，“表哥睡好了？”

        王越然微笑，“一觉无梦，睡得好眠。”

        “那就好，我还怕午间过于闷热，表哥睡不好，”赵瑜站起身，甩甩手臂，活动肩颈，顺势走到书架旁，翻找书架上的水经注和瓜州地方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表哥。”

        “表妹但说无妨。”

        “瓜州一带水患频发，每逢遭遇水患总会伸手向朝廷要钱要粮，但却不兴修水利积极抵御洪灾。纵然瓜州官员被洗了一拨又一拨，但就是屡教不改屡罚屡犯，每次水患发生之后，瓜州官员总给我一种挟百姓以令朝廷的感觉，莫非强龙真的压不过地头蛇？”

        “地头蛇纵然盘根错节窝团相抱利益交错，占有地利人和，可到底也是怕强龙的。压不住的根本原因在于管地头蛇的龙王有没有被强龙压住，不然换再多的蛇也于事无补。”

        瓜州地方官员和朝廷官员关系纵横交错，最终指向的龙王是谁？

        赵瑜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瓜州的官员和朝廷的官员，不一会儿两者之间便出现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而朝廷段的最终人属，她下意识地把名字喊出来，“太尉？”

        太尉虽为荣称不掌实权，却是一等侯爵，而监察瓜州的江南道御史正是她的女儿，说起来太尉也称得上是王越然的舅娘，太尉的正君是王家的男子，她的女儿娶得也是王家的男子，恰好是王越然的表哥。

        赵瑜欲言又止。

        王越然看出了赵瑜欲言又止的意思，“我虽姓王，但不是所有姓王的人都是王家人。天下大事，该管就管该杀就杀，不能因为一家之姓，而忽视天下的百家姓。再者，太尉在陛下潜邸之时就开始跟随，有从龙之功，享受了多年的顶峰风光，陛下念在旧情，一忍再忍，现下正值关键时期，陛下可不会像往常一般继续忍下去了。太尉一倒，可够十万边军吃上一年的好伙食。”

        赵瑜问，“可是，没有凭据，如何发难？总不能随意诌一个莫须有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太尉本身就罪恶滔天，查找证据并不难。最难的地方在于能不能刺痛陛下，使得陛下狠下心肠快刀滚肉，不然若依旧如从前那般，无关紧要不痛不痒，一番追究下来便是涨了太尉的威风，寒了忠臣良士的心。”

        赵瑜被气笑了，如果皇帝还狠不下心来，那她们之间的帝王臣子深厚情谊真是了不起，竟然可以置瓜州百姓的性命于不顾，一手养大硕鼠。

        “陛下未必不知道太尉的所作所为，只是长江黄河一清一浊，均能灌溉两岸田地喂养百姓，不因长江之清而否黄河之浊，所谓帝王心术就是均衡之理。”

        人和人的差距有的时候确实有些大，赵瑜怎么也想不通皇帝为何要信用一个贪腐扰乱朝纲之人，猜测着莫非仅仅是因为年少情谊，但王越然却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给出正确的答案，她感慨说道，“表哥分析得如此透彻，我自知不如。若表哥是女子，定能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

        王越然道，“我若为女子就不能嫁表妹了。”

        赵瑜蹙眉道，“话虽如此，但表哥嫁我之后要深居宫闺，实在屈才，”但她转念一想，“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让表哥明珠蒙尘，沧海明珠本就是要光彩耀目。”

        “光不光彩于我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帮助到表妹就好。”

        赵瑜知道王越然是典型的贤内助思想，以妻为纲，以教女为己任，不在意自己的生前身后名，一心一意为妻主好。且前朝垂帘听政的例子过于惨痛，夏朝自高祖开国以来就不允许后宫干政。可这围起来的皇家内廷有什么好，偏偏要困住有才能的人，本就该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何苦落在狭小宫殿之间，她不想王越然终日沉溺于宫闺内务孩子的身上，他有才华就不该被忽视。

        “对了，我做了一个东西想要送给表哥，”赵瑜把她做的月球灯拿出来，采用防火的纸揉碎贴折而成球形表面，如月球沟壑坑纹分明，她取来一盏蜡烛，放进灯内，真真如高悬苍穹的明月，辉耀着熙黄的融融暖光，赵瑜的面庞在微黄的晕光朗映下，温柔似如月临水边，“即使我在边关，表哥在长安，可抬头看的是同一轮明月。如今我做了这个月亮灯，投个巧，摘下明月送予表哥，以寄相思。”

        王越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深深地刻印上了赵瑜的名字了，他往后的喜怒哀乐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他的睫毛根部被温热的液体润湿着，他合下眼皮，小声道，“我出门出得急，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表妹，待后日送行的时候再送”

        赵瑜把月亮灯放到王越然的手中，两人同握一轮月，“本就不是用值钱的物件制成的，不需要回礼，再者，这灯只是一份心意罢了。”

        “不行，还是要送的，现在离后日还有时间，我也回去给表妹做一盏灯。”

        赵瑜看着王越然，瞳孔映出他的模样，她微笑着说道，“后日表哥就别来送我了，我怕见了表哥，我就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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