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箭穿身

子夜将近，蛙鸣顿止，一阵细微声响自斥奸院内群房附近墙角处响起。

        卧于榻上、早已蓄势待发的丁虎听得声响，当即起身，悄然推开房门，向发出声响的墙角走去。

        多年缉捕经验使得丁虎自然而然地保留了夜行时轻手轻脚的习性，故此即便身着甲胄，亦是几乎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待他行至墙角附近一看，果真有个男人正蹲于墙角，不断以铁锸挖掘泥土，那动作并不娴熟，但手脚甚轻。

        丁虎见此情形，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得候于原地静观其变。

        不至片刻，却见那男人身躯骤然微微一震，随即不再挖掘，起身笑道：“既已跟随而来，何必躲躲藏藏？你当真不愧为宋萱手中一条好狗，为盯紧我，许是睡梦中亦睁着一只眼？”

        丁虎心知此刻已是偷袭不得，他苦笑一声，当即拔刀，迈步走出。他见此人始终背对自己，遂强行凭蛮力使他回过身来，果不其然，那副熟悉面孔再度现于丁虎眼前。

        丁虎后退一步，以刀锋抵住何彦脖颈，故意高声问道：“此前我即已察觉你居心不良，且速速如实招来，深更半夜于此行鬼祟之事，你是在找寻何物？”

        何彦一脸漠然，抬起右手，亮出一柄散发紫红色微光的剑反问道：“丁兄是问此物？”

        “衔渊？！你是徐……”

        “铛！”

        翌日清晨，宋寻凝正揉着困倦的双目走出房门，忽见卞朔跌跌撞撞地奔至她近前惊呼道：“禀少主，丁将军不知何故，莫名死于群房门前！”

        宋寻凝听得此言，骤然困意全无，当即随卞朔快步向群房奔去。

        行至群房前，却见数名男护卫正围至一处，皆不敢妄语。宋寻凝走上近前，蹲下身，自丁虎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刻，丁虎静静躺于地上，双目圆睁，手中佩刀断为两截，胸甲遭利刃贯穿，伤处早已固若顽石。

        “衔渊，此伤乃遭衔渊穿身所致……樊崑他……”宋寻凝想起平日里与何彦同住的樊崑，当即起身，奔入樊崑卧房，却见樊崑正斜躺于地上，一动不动。

        宋寻凝见状大惊，慌忙蹲下身探了探樊崑的鼻息，片刻之后方才轻呼一口气，暗道庆幸，随后用力拍打樊崑脸颊，将他打醒问道：“那何彦去了何处？”

        樊崑尚未醒过神来，他睡眼朦胧、满口酒气地回了一句：“何人，我不知，自己去问……”

        只听得“嘭”的一声，宋寻凝一怒起身，朝樊崑的背上狠踹一脚。

        樊崑察觉有异，赶忙睁眼一看，顿时惊得险些将三魂七魄皆吐了出来：“寻凝……不，少主，樊崑罪不可恕，不应偷懒……我……我这……”

        又急又气的宋寻凝完全无心听樊崑胡扯，她拽起樊崑再度问道：“你偷懒之事我姑且不追究，那何彦究竟去了何处？”

        樊崑一脸茫然望向宋寻凝，又四下扫视了一番，最终垂首答道：“樊崑不记得，只记得昨夜他莫名要饮酒，饮至兴起之际甚至劝樊崑与他同饮，樊崑本不愿答应，却被他强灌了一杯，此后之事，樊崑皆是毫无记忆……樊崑自知偷拿斥奸使大人的酒当罚，樊崑……”

        “未经准许，斥奸院内任何男人不许饮酒，若因此误事，当重罚，你亦不例外！”宋寻凝越想越气，一怒之下给了樊崑一耳光，随即夺门而出，而樊崑此刻却仍未醒过神来，只得瘫于原地呆若木鸡，注视着宋寻凝愤而远去的背影。

        待回至群房门前，望着丁虎死不瞑目的模样，宋寻凝心中酸楚不已，遂蹲下身，抚合丁虎的眼睑，随后紧握其左手，许久闭目不言。

        闻讯而来的宋萱此刻亦赶至宋寻凝身后，见此惨状，她眉头一皱，却并未展露出甚多伤感之色，而是立即问向卞朔：“你何时见他死于此处？”

        卞朔对宋萱作了一礼答道：“回斥奸使大人，直至五更将至，卞朔方才寻见丁将军尸身，正值少主赶来之前不久。”

        宋寻凝一言不发，毫不理会宋萱与卞朔如何交谈，她将丁虎扶起，似乎意图独自为其送葬，而正值此刻，却听卞朔骤然指向丁虎脊背惊呼道：“少主，有字，丁将军背后有字！”

        宋寻凝闻言，向丁虎背后望去，果不其然，一张丝布正轻轻贴于丁虎背上，宋寻凝将丝布取下，却见布上以血涂书一十六字：“昔时拔剑使吾家破，今日出鞘令汝人亡。”

        早已怒火盈心的宋寻凝读罢此言，再难抑制激愤情绪，起身拔剑即要走出斥奸院。

        宋萱见状，一把拉住宋寻凝：“凝儿，不可鲁莽，此番挑衅，正是在等你意气用事，敌在暗处，你不可胡来。况且，你如何去寻他？如今新潞城外仍是战乱不止，寻人已难上加难，他既留得此言，必是与我斥奸院有血海深仇，你如此轻率地独自走出斥奸院，必定遭人分而杀之。”

        宋寻凝听得此言，伸手指向丁虎尸身，向宋萱反问道：“娘，起初您不杀那何彦，皆因未曾察觉他行任何不轨之举；此后您不杀他，仅因对他难以定罪。如今他杀了丁虎，杀了对您最为忠诚的家将，您却劝我不可意气用事？您何时变得如此铁石心肠！皆因他是男人？！他的命就如此之贱？！”

        宋萱并不反驳宋寻凝，她蹲下身扶起丁虎的尸身，面无神色命令道：“卞朔，去取信鸽二十只，送至此处，其余家将守好少主，无论任何缘由，不得放她离开斥奸院，亦不得容她随意走动。”

        宋寻凝听至此处，心下顿时凉了半截：“如今是要软禁我？”

        宋萱抱起丁虎尸身，头亦不回地向正屋方向走去：“不错，正是软禁，事态已出预料，本官绝不容许斥奸院内再生任何差池，此刻，本官以斥奸使之名软禁你，直至战乱休止。”

        宋寻凝不禁顿感哀伤：“直至战乱休止？战乱何时休止？若是战乱十年，亦须关我十年？！”

        诚然，如今之势，仅凭宋寻凝一人之力已然毫无意义。

        一炷香过后，卞朔悄然行至一处角落，依宋萱之命将信鸽逐一放飞，随后站起身，目送二十只信鸽向西飞去。

        “霾云将至，但求先皇护佑少主。”卞朔垂首呢喃了一句，随即紧攥手中长刀，回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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