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内忧外患

“先皇……先……”一阵梦呓过后，宋寻凝猛然睁眼。

        守至一旁的宋萱见宋寻凝终于醒来，顿时激动不已，赶忙走上近前，轻抚宋寻凝面颊，诚然，此刻她有千言万语欲向宋寻凝道出，却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宋寻凝对眼前一切感到甚为惊讶：“娘？为何你在……我在……娘，此处是何地？”

        宋萱听闻宋寻凝所问，当即自极度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将宋寻凝揽入怀中：“此处是……”

        “此处是你家，断宦堂，你今后终究要嫁至此处~”

        一个语气甚为不正经的声音骤然打破母女重逢的美好氛围，宋寻凝听闻此言，脸上欣喜之色险些散了一半：“李鸢，为何我总能遇见你……”

        宋萱赶忙对宋寻凝劝道：“凝儿，莫对司捕无礼，若非她仗义相救，今日你我岂有机会于此相见？”

        李鸢行至宋寻凝面前，邪笑一声：“然也，你此前昏倒于断宦堂外，是我亲自将你救起，如何？今日有你娘于此见证，寻凝，你可愿以身相许~”

        宋寻凝似乎已然习惯李鸢对她的调戏，并未如以往一般发火，仅点了点头回道：“多谢，你的恩我迟早会还。但我甚为不解，为何我会昏倒于断宦堂外，我记得此前我仍在极北，且不曾有过再度走出极北雪原的记忆。”

        “极北？”李鸢顿时一脸疑惑：“镇压反贼的官军精锐早已大举杀入辽州，为何你仍要再度去极北？况且如今这方圆百里内反贼不计其数，你若企图自极北再赶回此地，可谓难于登天！而你竟不知不觉自极北雪原平安无恙地‘飞’回断宦堂……莫非有神灵出手相助？”

        “神灵？”听罢李鸢所言，宋寻凝顿时忆起她此前在仙陵内与鬼将的那番交谈，不禁陷入沉思：“无论是他亲口所言或是手记中，皆可证明他并无将凡人送至千里之外的本事，然而此前曾有人数度暗中助我摆脱绝境，若皆非他所为，那两度送我离开极北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值宋寻凝百思不解之际，宋萱却摇了摇她的肩头劝道：“如今外面已乱成一团，你究竟如何归来皆无所谓，只需无恙就好，当下之际，苟活已是不易，何须为琐事而困惑。”

        一旁的李鸢点头附和：“言之有理，尽力求活乃当下要紧之事，断宦堂内始终兵微将寡，又时常有数以百计的贼兵袭扰此处，我可保得断宦堂始终不被攻陷且不曾断水断粮已是竭尽全力。”话至此处，李鸢出人意料地对宋寻凝露出一副纯洁微笑，随后向屋外走去：“叙一叙旧也好，诉一诉近日来受的苦也罢，你且于此安心歇息，休再胡思乱想，那新潞城已不再是昔日之景，如今纵观辽州，再无何处比断宦堂更太平。”

        然而此刻，宋寻凝却无意再听李鸢如何劝慰，骤然忆起某些过往的她，心中已然又添一分愧疚之情：“两度入仙陵，两度与生母近在咫尺，却不曾记得去见她一面，实可谓不忠不孝……”

        正如李鸢所言，如今断宦堂与昔日被孤立的新潞城几乎无异，李鸢不仅将六合护将尽数召回，甚至集结了断宦堂内所有可用之人。若非她机智过人，利用机关陷阱且战且藏，凭断宦堂这般北望渡曦城之地势，即便不被还苍军大将察觉有异，亦迟早被频繁造访的还苍军消耗至沦陷。诚然，战乱可使英雌辈出，亦可冲散世人盛气，此刻的宋寻凝已不再如往日里那般满心傲气，她弃了常人难以摒弃的执念与牵挂，似乎妥协甚多，她甚至不再执念于寻母，于她而言，宋萱无论何时皆是她的母亲，是宋萱将她抚养至今，故此她决定不再与宋萱分别，暂且留于断宦堂。而至于生母何凝，待战乱休止之后，再赴极北去探望，亦不迟。

        戌时未至，甫淮城外的夜空却已是静得吓人，不见星斗亦不见月色，唯有城上还苍守军身旁的火把仍散发些许光亮，此刻，徐焱正斜倚于城墙下，仰首凝视天空，一副好似看穿云雾窥见星空之模样。

        “焱儿，此般时辰，你为何仍留于城外？”一片光亮随韩邑一同悄然飘至徐焱身旁。

        徐焱毫无回首面对韩邑之意，依旧凝视夜空，直至沉默片刻之后，他无视韩邑的询问而反问道：“那群活死人，是你的杰作？是你令本应安眠于九泉的兄弟们变成那般模样？”

        韩邑当即明了徐焱之意：“你自何时……得知此事？”

        徐焱苦笑一声：“天师，我自幼即顺从于你，但我并非不懂如何自行栽培爪牙细作。你若信任我，又何必在我面前将此事隐瞒至今？”

        韩邑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转为满面笑容：“焱儿，你有所不知，由本座所亲选的‘护苍禁军’，皆为有心报国之人，甘愿为光复义苍而舍弃葬身之地，故此他们皆为复国英雄，你称他们为‘活死人’，实可谓对他们大不敬。如今本座已将他们遣至附近数个战略要冲布下绝阵，若有他们坐镇坚守，昔日所谓女军神话必将不堪一击。”

        徐焱摆摆手阻下韩邑辩解：“不必如此，天师，我不愿再听你那番所谓豪言壮语，我已厌倦打杀。”

        “焱儿，你为何又如此？”

        “韩天师，于你而言，我究竟意义何在？”

        面对徐焱突然如此口吻之发问，韩邑着实始料未及，但他仍强撑着使自己的笑容挂回脸上：“焱儿，本座视你为骨肉。”

        “骨肉？或是棋子？”徐焱骤然回首，注视韩邑双目：“恐怕，是棋子更多一些？在你棋局之上，二弟三弟死不足惜，韩任韩勇死不足惜，战死的兄弟可被你亵渎，无辜庶民亦可被你玩弄于掌中。或许，终有一日，我亦将死于你棋局之中？”

        言至于此，韩邑脸上笑容已然彻底消散无踪：“待何青琳退位之后，你是君，本座是臣，岂有臣将君王置于棋局之理？当今天下，只应留有一个男皇，即是你徐焱，而非徐玧、徐珞之流，弃卒保帅乃世间常理，纵是你的亲兄弟，亦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卒’，故此棋盘之上，只需活你一人足矣。”

        “不必如此费心！”忽闻“啪”的一声，徐焱将挂于腰间的还苍令取下，交至韩邑手中怒道：“我绝不忘却弑母之仇，终有一日，我仍将取宋萱与宋寻凝性命，决不食言！但这天下，这皇位，我已无意争夺，天师，但求你成全，皇位且由你来坐！我无力阻止这本不应发起的荒唐战乱，但我愿做一个懦夫，不再参预这等无谓杀戮！”

        “多事之秋，一安难求。也罢，终究是本座失策。”望向走回甫淮城的徐焱，韩邑嘴角不禁微微抽动，片刻之后，他手中的还苍令骤然化为灰烬，自其指缝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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