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眉目传情

直至赵索战死之后十余日，亏得引凰关频频向宛州输送重弩、火药箭等制敌利器，吴壬与魏盛方才得以死守战线，但对朝廷如此忠心的吴壬仍是未能幸免于难，终遭肆虐不散的涣风症所侵，而军师魏盛自数度退敌之后，亦因涣风症而卧床不起，再无气力亲自督战。一时间，宛州男军防线岌岌可危。

        新潞城下，数匹战马静候于城门外，宁芷萍向已是整理好行装的李鸢作了一礼：“李司捕，纵观当下辽州，除却官军之外，当属你足力与身手最好，定能及时解宛州之围。如今局势愈发混乱，那群孱弱的男军能撑如此之久，已然竭尽全力，故此我等耽搁不得，须趁离骨根被送至引凰关之前，即刻赶往引凰关，随后由你亲自将离骨根火速转送至宛州。”

        “宁将军不必担忧，下官定不辱使命。”李鸢似是应付地答了一句，随即上马，准备启程。

        “文骞莫急，我随你去。”正值此刻，却见宋寻凝飞奔而来，将佩剑挂至一匹战马身上，随后翻身上马。

        李鸢听闻宋寻凝对她如此称呼，甚为意外，顿觉些许暖心，不知何时起，宋寻凝对她的态度已有所转变，想至此处，李鸢故作惊讶状问道：“寻凝，你这般亲切，我可不甚习惯，为何突然唤我作‘文骞’？此前直呼我名姓不是甚为顺口嘛？”

        宋寻凝听得此言，先是一愣，随即展露出一副高冷模样答道：“我生性如此，如何称呼她人皆凭自己心意，你不愿听，亦无碍于我……如今我娘被你遣回并驻守断宦堂，与一群蒙面男刺客为伍，这新潞城内，仍可随你赶往引凰关之人已仅剩我宋寻凝，故此我愿发一发善心……”

        “且~慢，我分明只问你一句，谁要你解释如此之多？我可从未说过你不能随我同去。”李鸢已然看出宋寻凝的言不由衷，遂对宋寻凝邪魅一笑继续问道：“除此之外，你娘与并巽阁为伍，与我去引凰关又有何干？”

        宋寻凝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回驳，片刻之后，索性不再答话，赶忙甩头策马，抢先向南而去。

        李鸢见状，不禁轻笑一声：“平日里着实不曾得见，你竟有腼腆之时。”随即策马追赶而去。

        一番似为戏语之豪言，骤然响彻原野：“文骞急传，使命必达！”

        正如宁芷萍所言，面对恶计不止的蛮军，吴壬与魏盛率残余男军强撑十余日而不退半步，已然竭尽全力，相较于及时施以有效对策且迅速阻住蛮军步伐的驻辽女军，吴壬虽幸获引凰关重兵器援助，亦仍属孤军奋战。

        “敬褚，境况如何？”卧于榻上的魏盛望向立于榻旁的吴壬问道。

        吴壬摇头叹息：“火药箭尚有存余，然骑兵已尽数覆没，且可供燃起火墙的干草早已耗尽，恐需再出一计。”

        “骑兵覆没？”魏盛听得此言，当即艰难起身。

        吴壬见状，连忙企图上前扶魏盛躺回榻上，却遭魏盛摆手拒绝：“无碍，敬褚，营中尚有何物可用？”

        吴壬稍假思索后答道：“兵粮已渐显拮据，凭当下可战之兵，尚可撑持十余日，重弩则早已耗尽。除此之外，尚存数十支火药箭、铁蒺藜若干、数袋用以驱虫的雷公藤、幸存战马数十匹、尚未掩埋的瘟亡战马两百余匹。”

        魏盛听罢，微微点头：“将瘟亡战马分斩，置于泥灶内烹煮，浸入磨作粉末的雷公藤，煮熟，随后捣毁泥灶，将泥灶与马肉一同分弃于地。待我等退兵两里之后，再将铁蒺藜尽数分撒。”

        吴壬不解：“此乃……疑兵之计？”

        魏盛勉强笑着摇头答道：“蛮军入侵宛州，凭的是以战养战，若然与敌军僵持不下，他们定会逐渐断粮。而当下蛮军与我等交战、僵持如此之久，宛州已然空虚，夺无可夺，故此想必蛮军早已断水断粮，析骸而炊。我等先以毒马肉诱骗那群饿鬼，再退兵两里加以蛊惑，使蛮军误以为我等溃退，待明日正午蛮军再攻之时，饥肠辘辘的蛮兵定会疯狂夺食马肉。敬褚，你且算上一算，由二百余匹战马尸体所烹制的肉，若然浸满雷公藤毒，可使多少蛮兵肠穿肚烂？”

        “我不知晓，我只知我等将再弃两里，背敌而逃。”吴壬长叹一声：“可怜我苦守良久之地，竟如此轻易地让与蛮军。”

        魏盛一脸无奈，躺回至榻上说道：“敬褚，如今我等别无她择，你须知晓，宛州残军已尽在此处，且不足两千，可与蛮军周旋之利器亦几乎耗尽，若此计不成，我再无计可施。且退，茫茫定邬平原，我等尚有周旋余地。”

        “退，若然退至退无可退，又当如何？放任蛮军杀入引凰关？”吴壬呢喃着走出帐外，轻抚堆于帐边的布袋，沉默许久之后，他提起一袋雷公藤，走向伙夫：“起灶！”

        快马加鞭三日夜，几近不眠不休，宋寻凝与李鸢最终赶至引凰关下。

        静候已久的杨勖鸾得知李鸢终于策马而来，当即急不可待地上前去迎，与平日里喜欢故作高冷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尽显疲态的李鸢面对杨勖鸾这般出人意料之热情，难免尴尬，遂赶忙岔开杨勖鸾的客套：“杨将军不必如此，我靡费三日方才赶来，已是惭愧。”

        杨勖鸾察觉到李鸢的尴尬神色，当即收敛，转而望向李鸢身旁的宋寻凝问道：“见这位姐妹如此装束，又有归凤符挂于腰间，想必是李司捕曾提及的……大名鼎鼎的‘何璟乔’？”

        宋寻凝闻言，顿时眉头微皱，当即婉言道：“杨将军仍是客气，唤我作‘宋寻凝’即可……我并不喜欢她人唤我作‘何璟乔’。”

        杨勖鸾听罢，连忙点头笑道：“嗯，我亦不多赘言，还请二位即刻随我入关，取离骨根。”说话间，她不自觉地伸手牵住宋寻凝的手，向引凰关内走去。

        “呃……杨将军……”李鸢见此情形，甚为不自在，遂企图将杨勖鸾的手与宋寻凝的手分开。

        杨勖鸾不知李鸢何意，回首问道：“李司捕仍有何事？”

        “呃……没……杨将军请自便。”李鸢自知失态，赶忙佯装若无其事状，随杨勖鸾继续同行。

        待入关之后，杨勖鸾引宋寻凝与李鸢行至两架马车前，将马车中一捆白色怪枝取出，递至李鸢手中说道：“此物即为离骨根，珍稀至极，倾轩州全境亦不过两马车，一车留于此处交由我监守，另一车需由李司捕带至宛州。”

        李鸢接过离骨根，仔细端详，不禁叹道：“传闻中可解百瘟与奇毒的离骨根，竟是些怪异的短树枝？”

        “非也。”杨勖鸾解道：“此物并非如李司捕所想那般。李司捕可曾听闻轩州的顺薇草传说？此物与顺薇草同根，相传顺薇草由凰元仙祖何语薇所栽种，同顺薇草共存于绝壁之上，二者互辅互济，取顺薇则离骨枯，取离骨则顺薇亡，吞食顺薇草可使将死之人重获生机，而焚燃离骨根则可保焚烟所经之处百瘟皆散、万毒皆化。今日我等有幸获此奇物所助，须感千年前轩伦女王之恩，轩州曾历经灾变，其境内顺薇草一度遭受灭顶之灾，所幸最终仍有三株顺薇草得轩伦女王所庇护，故此不仅未曾绝迹，甚至重获新生。”

        李鸢听至此处，似有所悟，遂将手中离骨根放回马车内说道：“杨将军尽管安心，下官定会火速将离骨根带至宛州，以解宛州守军燃眉之急。”说罢，再不赘言，随即走上马车。

        “李司捕且听我一言。”杨勖鸾快步上前，拦下李鸢：“将离骨根送至宛州之后，切不可久留，否则恐遭瘟毒殃及，若瘟毒入骨，纵是离骨根再神亦治愈不得，此后瘟毒必将世代相传，再难根除，后嗣皆活不过二十二载，先皇的姐姐当年即是遭此瘟毒而亡。”

        “多谢杨将军好意。”李鸢点了点头，似戏谑般回道：“凭如今下官所爱慕之人，想必下官不会有后嗣。”说罢，李鸢邪魅地望了一眼走向关外去寻马的宋寻凝，随之策马出关。

        立于原地的杨勖鸾听李鸢如此作答，顿时如梦初醒，她望着李鸢渐远的背影，不禁惊讶自语：“莫非她们二人……她竟是个……她适才在关外……竟是在吃我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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