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坦诚

行宫一隅，星河皎洁，流泻而下的清辉月光将整片地面染上一层洁白的寒霜。

        鹿溪将熬煮好的薄粥倒在干净的陶瓷碗中，一旁还摆着几样可口的小菜。

        “这些菜可以吗？你还需不需要别的东西？”

        桓璟摇了摇头，就着瓷碗慢慢吃着。如今的他是猫的身体，猫爪捏不了筷子，还是直接低下头吃来得方便。

        如今知道桓璟其实是人，鹿溪甚至贴心地准备好一块干净的帕子，若是猫爪脏了还能擦一擦。

        桓璟这一次跟着过来确实费了不少波折，他原本趁着夜色去惜霜殿寻找鹿溪，岂料，她那屋子空空荡荡。当时桓璟还以为鹿溪那夜当值，可一连去了数个地方都没找到他人，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太对劲。

        幸好当时有宫人闲暇之时聊起此次陛下去行宫的事情，再加上说起一道前去的妃嫔，才令桓璟反应过来，原来鹿溪不在宫中，应当是跟着许映月一块走了。

        按理来说，这一次去行宫用不了太长时间鹿溪可能就会回来，可就在桓璟打算回无央宫的时候，心头倏然升腾起来的无尽寒凉令他浑身骤然一寒。

        他有着冥冥之中的预感，若是此次他不去找鹿溪，也许未来的他会后悔这一次决定。

        ……

        桓璟没有同鹿溪说起这些，他静静吃完一碗，又将空碗递了过去，表明再给他加一些。

        厨房中的食材还有不少，鹿溪多做了一些就是担心桓璟这一路过来会饿着。

        等到他再次吃完一碗，这一回鹿溪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继续吃了。

        “不行，你现在可是猫的身体，若是吃太多会撑的。”

        鹿溪毫不犹豫拒绝桓璟的要求，将摆放在他面前的碗碟一一收起。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除了见过你是猫的模样，可有见过你的真人？”鹿溪一边洗着碗筷一边好奇问他，“小白猫的模样好小，你莫不是才七八岁吧？还有，我都忘了问你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了！”

        原谅鹿溪先前从未关注过白猫的性别，因此直到现在才会想起来这个问题。

        桓璟没有立刻回答，反倒问了另一个与这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万一我骗了你，或许我是个妖怪，想吃了你呢？”

        闻言，鹿溪温柔一笑，“可你不是救过我吗？更何况……若是你心里头真有这种心思，又怎么会直接问我？对吧？”

        鹿溪的笑容像是春光融化冰雪，万物复苏，照亮他荒芜一片的心海旷野。

        桓璟亦跟着她笑了，用猫爪蘸水写字，“你应该叫我……哥哥。”

        所以他不仅是男的，年岁比她还大？

        想想以前自己三番两次想要摸一摸他身上的毛，鹿溪陡然升起一股无所适从。

        天，但愿他别再记挂着这件事情，要不然她该多丢人！

        压抑着心中的那点小心思，鹿溪小心翼翼问道：“你比我大的多吗？我还有两年及笄。”

        女子满十五周岁及笄，所以鹿溪今年是十三，不过等过了这个冬天到了新春，她就是十四了。

        她是正月初七出生，听她娘亲说过，她出生那时屋外飞来了一只仙鹤，盘桓一会儿直到她降生啼哭才扑腾着翅膀离去。

        小时候鹿溪觉得这种事很神奇，直到后来她家破人亡，仅剩下她一人存活在这苍茫的后宫之中，她想起娘亲曾经说过的这个故事觉得分外荒谬。

        若真有仙鹤，都道仙鹤有灵，为何从来都不保佑她的爹娘呢？

        那时候的她就跟钻了牛角尖似的，很多事情都想不开，直到后来在皇宫待久了，什么样的奇葩事情都见过，她也就淡了那样的想法。

        而如今，人都会变成一只猫，说不准当初娘亲说的仙鹤那件事也是真的。

        “我比你大两岁，十五。”桓璟写道。

        鹿溪心想，那这也没大多少。

        不过现在她已经知道桓璟不单单是个人，还是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哥哥，怎么看他这模样都有些别扭。

        见鹿溪目光渐渐变得奇怪，对着自己不住打量，饶是向来清冷淡定的桓璟都忍不住红了耳根，“其实……你见过我的样子。”

        “诶？我见过你？”

        一看到这句话，鹿溪愣了愣，极力在脑海中捕捉着见过的男性。

        直到恍然间，她想到了先前的那场梦——

        俊美清冷的少年将坠入水中的自己救出，他的眉眼仿佛凝聚着万重风雪，凛冽寒霜。墨色长发于空中飞舞，衣袍亦被刺骨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霎时，鹿溪将那位少年的面容同眼前的白猫结合在一起，心中的揣测脱口而出，“你是无央宫的那个人？！”

        白猫颔首，鹿溪的猜测被彻底证实。

        终于，鹿溪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时候会跳下救我！可是不对啊，那时候你不就变成人了吗？现在怎么又变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但我觉得问题可能是出在你的身上。”桓璟坦言。

        鹿溪疑惑，“莫非你变成白猫和我有关系？可是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桓璟的这种想法也只是猜测，并不能被证实，况且就算如今让他拿出证据，他也无从可拿。

        他写着，“或许是你和我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关联，当然对于这一点我自己也在思索，并且我也在寻找着变回去的契机。”

        桓璟并不想隐瞒鹿溪什么，既然都已经将自己的名字直言相告，其它更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的目光很是坚定，就算他做人的那十几年过得并不如意，或许还不如做猫的这短短两个月，可他还是想要变回人的模样。

        他眼中闪烁的坚韧的锋芒令鹿溪心头一软，她抿唇道：“我会尽全力帮你，你现在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桓璟毫不避讳写道：“你知道皇宫中的藏书楼吗？”

        “知道，那里的书籍浩如烟海。你莫不是想让我带你进去？”

        “如今我这种模样也不可能随意去问人，只能从古往今来的典籍中看看有没有相通之处。”桓璟一笔一划写着，“藏书楼需要女史及以上的人才能进去，目前我认识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末了，他又往后面添了一行字，“若是实在为难，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鹿溪看着其中的“女史”二字稍稍出神，她立刻就想到了画扇，画扇不就是药膳司的女史吗？

        实在不成的话，她也可以去求求许昭仪，想来许昭仪为了刷她的好感度，一定会同意这样的要求！

        鹿溪信心满满，郑重对他说道：“桓璟，我一定会帮你变回来的！”

        ……

        烟岚白瓷瓶中的药粉磨得太碎，鹿溪仅能勉强分辨出其中的几样药物，但若说这些药材组合的药效是什么，她真的很难猜到。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并无致死的药材，由此可见，藏在烟岚背后的主子并不想致许映月于死地，但是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又想做些什么，如此种种，她一无所知。

        鹿溪想过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许映月，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告诉澄秋。

        她单独将澄秋叫了过来，递出一方帕子道：“澄秋姑姑，这是我在烟岚那里找到的东西。”

        澄秋和鹿溪的交集很少，除了必要的事情几乎没什么好说的，澄秋看鹿溪不顺眼，鹿溪也不会蠢到特意去她面前刷存在感，因此对于这一次鹿溪特地约她出来的事情，她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同意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刚一见面，鹿溪开口的这句话就令她震惊。

        在后宫待了这么久，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最为可疑，甚至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性命。

        澄秋的面色彻底冷凝下来，看向鹿溪的时候目光也带着一丝慎重，虽然她因为许昭仪对鹿溪的另眼相待感到不满，但说到鹿溪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如今鹿溪愿意将这件事情告诉她，显然是站在她们这边。

        “这是什么东西？”

        鹿溪答道：“我辨别不出具体的成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无毒。除此以外，这是前两日的晚上，一位公公交给烟岚的，那时候我并未睡熟才得以撞见。”

        鹿溪没有说出烟岚另外往香炉中加了沉睡散的事情，不过澄秋听完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梢，“前两日的事情，为何今日才同我说？”

        “因为我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还有就是我当时并不清楚这东西被烟岚藏在何处，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鹿溪的话有理有据，又是刻意同她说的，显然跟这件事情无关。

        澄秋不好说什么，将那帕子接过，淡声道：“我先去禀告一声娘娘，你且在这等着。”

        说完后，澄秋步履匆匆入殿去寻许映月，未几，许映月就让鹿溪也跟着进来。

        她屏退所有人，殿中只留下澄秋和鹿溪二人，她的脸色变得格外凝重，一看到鹿溪就追问道：“你可知是何人要害本宫？”

        鹿溪摇了摇头，“那位内侍婢子并不认识，也未曾提及其他人，他们只称呼‘主子’。”

        闻言，许映月沉吟。

        她不就是玩个游戏，走得还不是宫斗剧本，怎么还有没眼力见的人要来害她，她这也太冤枉了吧！

        对此，她在心中思虑千帆，静静站着的澄秋和鹿溪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后来许映月长叹了声，伸手招了招鹿溪过来，唇边竟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

        “鹿溪，不如本宫来教教你如何记账？”

        还在等着许映月大发雷霆的澄秋：“……”

        鹿溪内心苦笑：昭仪娘娘，你就不能先解决当口的这件大事再来刷我的好感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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