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光

“进来，阿青。”

        施亦青赶紧跟进去，这里的电早就被停了，里面光线不太好，沈牧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个手电筒照亮，看到一堆东西被一块丝绒红布盖着。

        沈牧把电筒给施亦青：“帮我照着。”

        施亦青接过：“这是什么呀沈叔叔。”

        “你猜猜是什么？”沈牧做作的坏笑一下。

        这么大也不会是电视机啊，施亦青有点害怕了，悄悄往后退一步。

        沈牧不逗他了，让他站远一点，然后自己屏住呼吸刷地一下扯开了那块大红布。顿时灰尘乱飞，呛得沈牧抱起施亦青赶紧往外面跑。

        施亦青根本没看清是什么，吓得死死抓住沈牧的衣服，嘴里还小声念着“快跑快跑”。

        “快跑沈叔叔，有怪兽！”

        到了门口施亦青还想跑，被沈牧拉住，“不是怪兽啦哈哈哈。”

        过了一会，沈牧估摸着灰尘没那么大了，带着施亦青进去，手电筒照在那一堆黑乎乎的器材上，施亦青左看右看，也没有认出那是什么。

        “沈叔叔，这是什么啊？”

        沈牧走过去，伸手摸摸机器上的两个齿轮，“这是放映机，我爸以前开过放映厅的，这个机器已经很多年了。”

        “哇。”施亦青觉得好酷，也走过去，伸出小手摸摸，蹭了一手的灰。

        沈牧蹲下来看着施亦青说：“叔叔打算把这个卖掉，换一台彩电回来。”

        施亦青：“彩电？”

        沈牧：“嗯，我去问过了，二十九寸的王牌彩电，我们买一台回家。”

        施亦青开心极了，以前在隔壁奶奶家看的都还是黑白电视呢，而且也很小，只能偶尔在爸爸别的朋友家里才能看到彩电。

        接着沈牧联系了一个人过来，那人在喜欢收集老放映机老相机之类的，沈牧家的这个型号早，很难找到，已经蹲了沈牧很久了。

        之前沈牧是想着自己也不缺钱，父亲留下的东西就没动。现在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上班了，还有一个多月的暑假，以后也还有那么多假期施亦青在家里太无聊，给他看电视也好，这才想着把这个卖了。

        二十九寸的国产彩电价格在两千五左右，很贵。沈牧现在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八百出头，等过了学徒期能涨到一千出头，所以彩电的价格靠工资短时间内确实负担不起。

        那人过来收了放映机，其实这种老物件不值钱的，就是对于那种搞收藏的来说有点意思，给了两千八百块钱，乐呵呵地拉走了。

        沈牧带着施亦青雄邹邹气昂昂地走进了家电城，定了一台彩电。卖放映机的钱还剩二百来块，沈牧决定买辆自行车，到时候方便接送施亦青上学。

        上学的事情解决了，给施亦青当陪伴的东西也买了，沈牧心里头的若隐若现的一块大石头悄悄放下。

        新的日子就要开始，他看着正在围观师傅安装电视机的施亦青，小孩子脑袋圆圆的，头发柔软，小小一个蹲在那里，让人心里柔软万分。

        施亦青答应了沈叔叔每天只能看三个小时的电视，晚上会放数码宝贝，所以要留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看数码宝贝。

        剩下的两个小时施亦青就在各个台乱看。

        他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要自己玩，因为沈叔叔上班去了。

        沈牧踩着自行车去厂里报道。

        汽车厂叫万征汽车制造厂，是目前国内排名前五的国营汽车制造产业，也算是永南市数一数二的大厂。

        厂区很大，占地超过八十万平米，分冲压厂、数控厂、总装厂三个大厂，另有销售、售后等部门。

        沈牧被分到了总装厂，他的师父就是以前父亲的工友。当年父亲因为工伤离世，厂里的叔叔阿姨给过他很多帮助，现在知道他退伍了，又帮忙找了这个工作。

        师父名叫李大江，沈牧叫他江叔，因为这个称呼，直到沈牧十几岁才知道江叔不姓江姓李。

        当年那个瘦猴沈牧回来了，完全变了个人，一早上师父都在带着他四处认人，大家看到沈牧都忍不住夸他。

        他不但长开了，帅气硬挺，现在还是个光荣退役的森林警察，考上大学的都没他这么有本事有出息，都热情着呢。

        沈牧在知道要进厂之后就一直在看相关的书，理论知识有了一些，跟着江叔上手的时候比别的学徒要顺利的多。

        江叔看他这么能干，走哪儿都是骄傲自豪的。

        但是上班第一周就碰到了个急事儿，加了周六一天班。

        沈牧倒是还好，他年轻力壮的，多干点没什么，就是担心施亦青自己在家太无聊，本想着陪他出去玩的。

        终于迎来了周日，施亦青习惯了早起，醒来的时候发现沈牧还在睡觉，上班肯定累坏了。

        施亦青悄悄下床，自己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沈牧在卫生间里放了一个矮板凳，木头的，特地用木板钉在底座，这样可以保证施亦青踩上去不会滑倒。

        施亦青习惯了之后就可以每天自己打水洗漱，洗完就倒进厕所里，有时候还会学着沈牧拿着大刷子把卫生间刷一刷，再用洗脸水冲干净。

        盛夏了，外面的蝉又多又吵，施亦青站在阳台上看着大树想：别叫了，别把沈叔叔吵醒了。

        下一秒林潋就在下面喊他：“阿青，我们去公园看鱼吧。”

        施亦青赶紧做了个嘘的动作，趴在阳台栏杆上小声喊：“我不去啦，沈叔叔今天休息。”

        沈叔叔休息跟不出去玩有什么关系呢？林潋想不通，但是不去就算了吧，哼。

        施亦青也不开电视，怕吵到沈牧，就拿着本子在上面乱画，画一会儿吃块饼干。

        他现在特别喜欢临摹卡通人物，看什么就画什么，有时候还会故意给动画人物改个造型之类的，玩得不亦乐乎。

        到九点多，沈牧终于醒了。

        “沈叔叔！”施亦青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收拾好自己的笔画，上前去笑眯眯地说：“你醒啦。”

        沈牧起得比小孩子还晚，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弯腰把施亦青抱起来，照例是去阳台看看绿叶放松眼睛。

        “画什么呢？”

        施亦青两只小脚晃来晃去：“画数码宝贝。”

        沈牧看看他：“喜欢画画吗？”

        施亦青：“嗯，好玩儿。”

        沈牧捏捏他的小脸，仔细地看看了，好像是胖了一点点，也白了，沈牧满意地笑笑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吃完我们出去玩。”

        “好耶。”

        沈牧蹬着自行车，让施亦青坐在后座，抱着自己的腰，一大一小两人沿着街去大菜市场买菜。

        施亦青说想吃鸡腿，沈牧就直接去菜市场现买了一只鸡，让人杀了回来做黄焖鸡。

        又买了点时蔬，家里的餐桌上每天都有时蔬，蔬菜蛋奶很重要，当初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当年他进公安队的时候都已经十九岁了，师父还这么说，也这么做，队伍里还有两个和沈牧一个年纪的师父经常自掏腰包给他们这些新兵蛋子改善伙食。

        他也这么养施亦青，师父基因那么好，将来施亦青肯定也能长成个帅小伙。

        施亦青又过上了那种日子，自己在客厅里玩，有人在厨房里给他做好吃的，有切菜的声音、食物下锅时的刺啦一声，是一个家里最温馨的声音。

        中午睡了个午觉，到两点多出门，沈牧带着他逛公园。

        公园里有儿童设施，有旋转木马。

        沈牧本以为带施亦青来坐旋转木马他会很开心，因为师父说他以前很喜欢，但是今天的施亦青在看到旋转木马的时候微微低下头，有点忧伤了。

        “怎么了？不开心吗？跟叔叔说。”沈牧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施亦青想起了之前在乡下的时候被孤立嘲笑的事儿，只是因为他说了在城里可以去公园玩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那么美好，现在看到却满脑子都是不愉快的回忆，这些回忆甚至超过了曾经和爸爸一起坐旋转木马的美好。

        但是沈叔叔说过，每个人都可以有秘密的。

        施亦青就假装笑笑，说没事，说去坐吧。

        沈牧抱住他，没让他下去。

        “你不是说我可以有秘密的吗？”施亦青低头撅着嘴。

        “阿青，你看着我。”沈牧看着施亦青的眼睛：“是可以有秘密，但如果你的秘密是让你难过的事情，叔叔也会难过的，我说过会保护你，让你开开心心的。”

        见施亦青还不说话，沈牧又说：“难过的秘密是坏小孩，叔叔帮你赶走他们。”

        施亦青看着沈牧的眼神，没来由的神伤，想了想之后伸手去抓沈牧的手，小声地说：“在爷爷家的时候，我说在城里可以玩旋转木马，他们都嘲笑我，说我是编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牧之前问过施亦青有没有被欺负，他没有说，只是说不喜欢一起玩。

        看来在爷爷家的时候还是受了很多委屈，沈牧捏捏施亦青的小手，温柔地说：“那你觉得他们这样做的对不对？”

        施亦青摇摇头：“不对。”

        沈牧：“就是，他们这样做是不好的，我们永远都不要这样做，更重要的是，既然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更不要用这种事情来惩罚自己。”

        “惩罚自己？”施亦青没太听明白。

        “嗯，明明是他们做错了，他们不礼貌，欺负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也没有撒谎，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这么说就让自己不开心还不愿意坐旋转木马了呢？你没错，旋转木马也没有错，我们应该开开心心地去玩。”

        一个七岁的小孩对这种大道理有点理解无能，但是施亦青大概能听明白一点，就是自己没有什么错，应该要开开心心的。

        今天公园里的人很多，要排队去玩。

        除了热闹之外，施亦青还发现有些地方不一样，就是很多摊子上都有卖烟花，小旗子之类的，小旗子上还画着五个颜色不同的圆圈。

        “沈叔叔，这个是什么呀。”施亦青知道国旗是五星红旗，但是不认识这个。

        沈牧牵着他说：“这是奥运五环，咱们国家在申请举办奥运会，知道什么是奥运会吗？”

        施亦青：“不知道。”

        “嗯……今晚有直播，我们一起看。”

        在公园玩了一下午，坐了旋转木马，喂了金鱼，在人造沙滩上堆沙子，直玩到了六点多才回去。

        准备好晚饭已经快八点了，打开央视五套，已经在直播中国的申奥陈述，陈述是讲的英文，翻译姐姐紧张地翻译着内容。

        沈牧今天特地把菜都放在茶几上，可以一边看一边吃。

        后面还有其他国家陈述、投票等等，吃完饭简单收拾一下，两人在沙发上躺着。阳台的门开着，夏夜晚风凉爽，施亦青靠在沈牧的胸膛上。

        对于施亦青来说，电视上的内容好枯燥好无聊，听都听不懂，听得他打瞌睡，最后真的就睡过去了。

        沈牧拿小毯子给他盖盖，自己继续看。

        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准备公布结果了，沈牧心脏怦怦跳，不管自己的工作兴趣跟这个是否相关，身为一个军人这种荣誉感是一辈子刻在脑袋里的。

        奥委主席站上了讲台，沈牧赶紧拍拍施亦青：“阿青，要宣布结果了。”

        施亦青迷迷糊糊地醒来，小脑袋靠在沈牧胳膊上。

        “要是成功了，2008粘奥运会就会在首都北京举办！”

        沈牧激动的语气让施亦青也激动起来，精神满满地盯着电视画面。

        22：08。

        奥委主席宣布：“北京将成为2008年奥运会主办城市！”

        “哇啊！！”

        “好棒！！！”

        施亦青和沈牧抱在一起，小孩甚至都不懂这是干什么的，但依然在听到北京的那一刻激动大叫起来。

        窗外传来阵阵烟花声音，沈牧抱着施亦青去窗台看，是广场那边在放烟花庆祝申奥成功。

        祖国的强大令人振奋，沈牧实在是没忍住，眼眶有点泛红。

        施亦青给他擦擦眼角：“沈叔叔，那到时候我们去北京看奥运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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